第108章 神物！

    “望帝春心托杜鹃？”
    这个消息的确出乎姜槐预料，他本以为这首歌谣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
    但不论望帝化作杜鹃也好，还是化作乌鸦也罢，这都和姜槐没关系，他此刻更想知道关于那个鳖灵的信息。
    新王与老臣的交锋，从来不存在共存。
    不是被一扫而净，就是重新复辟，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关乎到姜槐接下来的行动。
    “玩家”身份已经确定，那么占据主场肯定是优先需要考虑的事。
    那大殿之中的火苗，已经被他姜槐视为囊中之物，王灵官来了也不行，姜槐说的！
    还有体内锁链上的符号，不成为赢家的话，根本没有接触到真正核心机密的机会。
    要知道在古代，文字可不是什么阶层都能学习的。
    白泽和姜槐是一个想法，思索片刻问道，
    “你可知道那个鳖灵是如何治理水患的？”
    这是在摸鳖灵的老底了。
    如果这位像大禹那样是个人族大神通者，那么这帮新时代妖族就不用说什么了，赶紧想办法回家洗脸睡觉才是正理。
    别看在座的各位都是叫的上名号的，但无奈年纪都太小，以妖族的平均寿命来看，青春期都还没到。
    但王小花来的时候，水患已经治理结束，她也不知道具体过程，只能含含糊糊道，
    “据说是举行了一场规模庞大的祭祀。”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这很合理。
    “然后呢？”
    白泽追问。
    “然后好像就没什么了……吧？”
    王小花尴尬一笑，“就……就退了？”
    白泽没再说什么，青芝有些不好意思，问自家妹子，
    “祭祀什么？”
    “就是玉琮啊！”
    “玉琮……”
    姜槐忽然想起狌狌此前说过关于良褚的事。
    那支文明拥有遥遥领先的治水技术，沙包筑堤的方法和现在的防洪手段也差不多。
    如此看来，这个鳖灵莫不是顺着长江逆流而上，从余杭地区的良渚来到古蜀，带着先进的基层工作经验莅临指导来了？
    这也不对啊，时间对不上。
    现在是望帝和鳖灵权力交替的时期，算算中原文化，差不多是商代晚期和西周初期，正在大搞土地改革，迁都西安。
    再过一段日子，就是春秋与战国，百家争鸣，然后阿秦就该出场收拾烂摊子了。
    而良褚差不多在蚕丛、鱼凫时代就被一场大洪水吞没了。
    可是，那鳖灵为何会有良褚那边祭祀用的玉琮呢？还文化入侵，用玉琮取代了本地人的信仰？
    这他妈和用自由女神像取代YX纪念碑有何区别？
    这些谜团就像脚下浑浊的江水一般，根本看不清，摸不着。
    众妖各自沉默，只闻惊涛拍岸和栈道嘎吱嘎吱的声响。
    没过多久，栈道已到尽头。
    众妖不知不觉已经置身崖底，抬头看去，原本的天空只剩下一条细缝。
    周围昏暗无光，一座阴森的水牢隐匿其中。
    水牢的四周是冰冷潮湿的石壁，青苔在上面肆意蔓延，散发着刺鼻的霉味。
    水面距离水牢顶部仅有半人多高，水色浑浊，速度湍急。
    铁索纵横交错从石壁上垂下，挂着一具具只剩下上半截的尸体。
    这些尸体的下半截血肉早就被昼夜奔腾的水流冲刷干净。
    在这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与恐惧，每一个被囚禁于此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或者同伴慢慢成为骷髅。
    这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和炮烙、凌迟一样。
    人类总能花样百出的对付同类，甚至有人为此痴迷，烹饪成各种美食。
    巴蛇终于派上用场，载着众妖向水牢深处游去，湍急的水流对她毫无影响。
    姜槐这时才发现，水牢顶部的锁链还有小巧思，竟是一个传送装置，通过门口的绞盘可以将挂在里面的人给传出来，和大型屠宰加工厂的流水线一样。
    但屠宰场的传送带上挂的是猪牛羊，这里却是人。
    姜槐一时都有些分不清谁是妖了，这不应该是妖族才有的基础设施吗？
    越往深处去，头顶的尸体越多，腐臭味直冲脑门。
    王小花大声呼唤吴明的名字，声音在水牢内不断回响，到最后都有些变形，却始终没有回应。
    巴蛇突然剧烈扭动一下，一头把脑袋扎进水里，没过一会嘴里咬着一条半个婴儿大小的怪鱼重新出现。
    这鱼通体漆黑，竟然长着一嘴尖牙，即便被巴蛇咬在嘴里也依旧不停挣扎，凶悍无比。
    “难怪这里没有狱警啥的。”
    姜槐恍然大悟，先前还觉得这里的看守有些过于松懈了。
    随即猛然想到什么，“哎呀呀，老吴家血脉不保！”
    他本以为这些半截尸体是水流冲刷所致，还想着吴明能挺个一时半会，顶多被泡的浮肿些。
    却没想到如此湍急的水流里还有食人鱼。
    如此一来，小吴明岂不是不保？
    姜槐虽如此说，却依旧不疾不徐。
    归根结底，老吴家怎样和他又没关系，细算下来还有点过节，只不过被老吴用传家宝给抹平了。
    王小花也意识到这点，呼唤声愈发急切。
    回音层层叠叠，祸斗突然竖起耳朵，“有动静！”
    他立刻跑到巴蛇的脑袋上，顺着声音张望。
    没过多久，水牢已经见底。
    尽头处竟然是一块不规则石台，一端连在峭壁之上，一端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水面之上，若不是水流太急，倒是个钓鱼的好去处。
    李淼看了肯定喜欢。
    而岩台边缘，扭曲着几十道人影，有的已经耷着脑袋彻底死去，有的则看起来还有生命迹象，但这些人影的姿势看起来很是古怪。
    就像挂腊肠的高度没掌握好，一半挂着，一半耷拉在桌子边缘被顶的翘起。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泡在水中的部位也变得浅了不少，除了位置靠外运气不好的，大多数都只有半条腿在水中。
    水面下的食人鱼，吃也只能吃半条腿。
    祸斗刚才听到的动静，正是其中一个幸运儿发出，是个陌生人，并不是吴明。
    此刻，这人见到姜槐，突然变得格外激动，
    “大祭司！”
    他的口音很浓，听起来有点像“打戒指”，姜槐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叫他。
    袖中紫光瞬息而出，铁索断裂，那人应声而落。
    巴蛇背上，姜槐看清了此人全貌。
    他还算幸运，只被啃食到左腿膝盖部位，大腿就被顺带着啃了几口。
    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看起来脸色惨白，却泛起异样的潮红。
    “大祭司！”
    他想行礼，被姜槐伸手打断，“好了，和你们一起关押在这里的吴……闯入者呢？”
    这人勉强转动身体，指着一个方向。
    “啧~”
    姜槐看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吴明的运气显然不咋地，被挂在岩台的一处凹陷处，看起来比眼前的这位浸的深多了。
    王小花已经去救人，踩在系在铁索上的丝线上，像凌空行走一般，没多会抱着一个只剩下半口气的人，放在岩台之上。
    正是吴明。
    这位虽说没死，却也差不多了，两条大腿被啃的已经所剩不多。
    大概就是裙子穿到这个位置，只能算情趣的那种。
    “啊这……”
    祸斗不忍直视，瞥了一眼小吴明，又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
    姜槐也有此同感，“还好，传宗接代应该没问题。”
    他又想起在「唐墨柴窑」见到“假吴明”的场景，那位当时就坐着轮椅，莫非是命运早已预示了真吴明会遭遇此劫？
    白泽白了这两位没个正形的一眼，然后迈步上前，伸手在某个位置轻轻一按，只听吴明闷哼一声，双眼迷茫地睁开。
    他先是看到了王小花，双眼肉眼可见的湿润，然后又看见头顶一个水缸大小的蛇头，正吐着信子瞪大眼睛的打量他。
    “我想我大抵是死了……”
    吴明呢喃一句，又看向王小花，“你不是跑了吗，怎么也死了？”
    “死你个头啊！”
    王小花脱下衣服给吴明裹住“伤口”：“你头上的那位是巴蛇啊，你上次不是还说想亲眼见见，给《山海经》画一套插图的？”
    “啊，巴蛇？？”
    吴明好像清醒了一点， 竟然还挺幽默的自嘲，“古有叶公好龙，今有吴明好蛇，幸好我比他淡定些……”
    他话音未落，身体忽然剧烈抽搐，双手死死抠着身下的土壤，抠的指甲盖断裂，鲜血淋漓，很是痛苦的样子。
    但很奇怪的是，尽管他这么使劲抠抠，他手下的那块泥土却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变化。
    姜槐正觉奇怪，还没说什么，忽觉自己的大腿根部附近也传来扎心般的疼痛。
    不仅是他，祸斗也是“嗷呜”一声，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狗腿。
    他还以为是水里的怪鱼偷袭，看了半天也没看见怪鱼，但疼痛却无比真实。
    “卧槽，见了鬼了！”
    他看向狌狌，狌狌也是如此，明明好端端的，却面色痛苦。
    一旁的春来更是疼出眼泪，瘫坐在地。
    “是吴明！”
    王小花嗓音嘶哑，“咱们离他远一点。”
    众妖纷纷远离，说来奇怪，等离开吴明十步左右的时候，刚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已经好了许多，顶多有些不适。
    “这是怎么回事？”
    祸斗瞪大眼睛，很是惊奇，“小爷和他关系没那么好吧，怎么感同身受了？”
    “是觉醒了。”
    王小花也挺惊奇，“你们不知道，我们人类觉醒的时候，是会有点特殊现象的，我当时是什么来着？”
    她看向青芝。
    “你当时把绣架上的针全都弄飞起来了，扎了老王一脸。”
    青芝笑了笑，像是想起当时的场景。
    姜槐则是想起自己刚出道时的场景，那场浓密的大火，彻底改变了如今的世界格局。
    想到这里，他指着吴明问道，“那你能看出这家伙觉醒了什么能力不？”
    “这……”
    王小花沉吟许久，不太敢确定道，“他是画家，是不是会和五感六识有关？”
    “有这个可能。”
    狌狌还在揉搓着大腿，“不是说吴道子的《地狱变相图》看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恐惧嘛，这个后人可能也觉醒了差不多的能力。”
    “嚯！”
    姜槐忽然想到以前学过的一篇文言文。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
    敢情真给这小子赶上了，能和那些大佬一个待遇。
    “啪嗒。”
    昏暗的水牢中亮起一道火光。
    白泽点上一支烟，由衷感叹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想和人族合作的原因，人族，总能创造奇迹……唉！”
    最后一声长叹，包含了太多太多。
    “当年那人写下过一首词，我记忆犹新。”
    白泽仰着头，缓缓念道，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
    正好姜槐知道这首词，因为它里面有句“粗话”很有意思，当即朗声笑着，念出最后一句，
    “不需放屁，试看天地反覆……”
    他又加了一句，
    “唯我姜槐！”
    最后四字一出，姜槐白泽相视一笑。
    少年壮志胆气豪，口气大些又何妨？
    蚍蜉虽小撼大树，妖族亦能换新天。
    王小花和姐姐青芝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天地反覆，又谈何容易？
    即便是这首词的作者，也是空悲切罢了！
    水牢之中一时陷入安静，只闻闷雷般奔腾的水流，就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什么放屁？”
    吴明已经醒来。
    王小花连忙跑去，“你好些了吗，你也成异人了知道不？”
    “知道。”
    出乎众人预料，吴明竟然对此并不意外。
    姜槐见他面色复杂，似有话要说，又见他目光紧紧盯着身下这块岩台，似乎与此有关。
    果不其然，吴明神情恍惚，声线都变得有些缥缈。
    “你们知道吗，我刚被关进水牢被怪鱼啃食的时候，这块岩台还离我挺远，但等我醒来的时候，这块岩台已经把我顶起来了！”
    “什么？！”
    “你说这块岩台会长大？？”
    狌狌惊呼一声，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通古博今，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什么。
    “是的。”
    “不仅会长大，在我接触到岩台的时候，能感受到里面蕴含着无垠的生机，这也是我活下来，或者说，能觉醒的原因。”
    吴明眼角竟有眼泪不知不觉掉落。
    这不是因为悲伤或者难过，而是一个人见到神迹之后，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感动。
    下一刻，祸斗，巴蛇，王小花，乃至白泽，姜槐全都瞪大眼睛。
    洪水，土壤，生机，造化……
    试问全天下还有什么能有什么东西能和这四个词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