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秀恩爱

    旁边的小刘早就竖着耳朵听着呢，立刻机灵地接话：“走走走，嫂子，顾队，正好到饭点了，咱们一起去食堂！”
    顾凛淡淡地瞥了小刘一眼，没多说什么，率先抬步往外走。
    王方秋眼睛一弯，立刻像只黏人的小猫，亲昵又自然地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紧紧跟了上去。
    她甚至还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微微靠向他，姿态亲密无间。
    身后，办公室里的人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呼啦啦跟出来一大片。
    个个脸上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
    他们跟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压都压不住。
    “哎，真是顾队媳妇儿啊？长得可真俊！”
    “太漂亮了，难怪咱们顾队藏得这么严实。”
    “可不是嘛，我要是有这么个媳妇，我也天天栓裤腰带上。”
    “昨天王浩还说看到顾队带个姑娘去医院，我还以为是瞎传呢，原来是真的……”
    “嘘！小点声！”
    公安局的食堂很大，窗户擦得锃亮，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
    长长的打饭窗口飘出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朴实的馒头味。
    王方秋像个好奇宝宝，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着。
    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挺新鲜，充满了烟火气。
    顾凛没让她去排那长长的队伍。
    他直接带着她，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注视下，找了个靠窗相对安静的位置。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拉开了那条沉重的长条凳，示意她坐下。
    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
    “想吃什么？”顾凛低下头，声音放得很低，几乎只有她能听见。
    王方秋歪着头，手指缠绕着衣角，故作认真地想了想。
    随即，她冲他绽开一个无比甜美的笑容。
    “随便呀，你打什么我吃什么。”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撒娇似的依赖。
    “反正，肯定没有你做的好吃。”
    这话不高不低，刚好足够让后面那些竖着耳朵偷听的“观众”们捕捉到。
    瞬间，一阵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更加响亮的低低议论声传来。
    顾凛常年冷峻的脸庞上，耳根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泛起了一点红。
    他没接王方秋那句带着恭维和亲昵的话，只是沉默地转身，大步走向了打饭窗口。
    很快，他端着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搪瓷托盘回来了。
    他将菜在王方秋面前一一摆好。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两双竹筷子，走到旁边角落里放着的、供大家烫碗筷的开水桶前。
    他仔細地用滚烫的开水，将两双筷子的里里外外都烫了一遍。
    回来后，他极其自然地将其中一双筷子的尾部对着自己，头部工整地朝向王方秋，轻轻放在她手边的小碟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细致入微到了极点。
    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嗡嗡议论的公安同志们，此刻的议论声陡然更大了。
    “天呐！快看！这真是咱们那个不苟言笑、冷得像冰块一样的顾队？”
    “他他他……他还会这么细心地照顾人呢？”
    “烫筷子！我的乖乖，我长这么大我爹都没给我烫过筷子！”
    王方秋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小口蛋羹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味道还真不错。
    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了那条清蒸鱼上。
    她眨了眨眼，看向顾凛，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撒娇意味。
    “老公~~”
    这一声喊得，让旁边偷瞄的几个年轻公安差点把筷子都惊掉了。
    “我想吃鱼。”
    她指了指那条鱼，微微撅起嘴。
    “但是，有刺，我怕卡到。”
    顾凛沉默了两秒。
    在周围无数道或震惊、或羡慕、或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二话不说，面无表情地拿起自己的筷子。
    他夹起一块鱼肚子上肉最厚实的部位。
    然后，他极其耐心地，将鱼肉里那些细小的刺一根一根地挑出来。
    他的动作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案卷。
    仔细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的细刺后，才把那一小堆洁白细嫩、处理干净的鱼肉，轻轻放进王方秋面前的那个干净小碗里。
    “吃吧。”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这一个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
    这下，周围彻底安静了一瞬。
    随即，像是烧开了的水壶，爆发出更响亮的嗡嗡声，几乎要把食堂的屋顶掀翻。
    “我我我……我没看错吧？顾队在给……给人挑鱼刺？！”
    “这还是我们那个能动手绝不逼逼、眼神能冻死人的冷面阎王吗？”
    旁边立刻有人笑骂着捶了他一拳：“去你的！那是人家老婆！没看嫂子多漂亮吗？你小子羡慕不来！”
    “我要是有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儿，我也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藏起来不让别人多看一眼！”
    “就是就是！这下明白了吧？难怪顾队最近老请假，原来是家里有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照顾呢！”
    原本那些关于顾凛私生活混乱、是不是搞大了谁肚子之类的猜测和疑虑，此刻在亲眼目睹了这番“铁汉柔情”的景象后，全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羡慕、嫉妒以及一种“原来如此”的理所当然的理解。
    这顾队，哪里是没对象，这分明是金屋藏娇，而且宝贝得不得了啊！
    吃得差不多了，王方秋抬起头。
    她的目光在食堂里逡巡了一圈，最后像羽毛般轻轻落在顾凛身上。
    “王浩是哪一个啊？”
    顾凛抬眼，朝斜后方一个角落的位置示意了一下。
    “那边埋头吃饭那个。”
    王方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再说什么，却优雅地放下了筷子。
    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然后，她站起身。
    脸上挂着一贯的甜美笑容，像颗刚剥开的水果糖。
    步子轻盈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
    王方秋走到那桌旁。
    桌上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正边吃边聊，声音不高不低。
    她停在那个只顾埋头扒饭的男人旁边。
    声音清脆甜美，像浸了蜜糖，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
    “这位同志，请问是王浩同志吧？”
    王浩冷不丁被点名，吓了一跳。
    “啊……是，我是王浩。”他含糊地应着，眼神有些闪躲。
    “我是顾凛的对象。”
    王方秋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听我家老顾说，你特别关心他？真是热心的好同事啊。”
    王浩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脸上的笑容更加不自然了，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啊……呵呵，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同事嘛，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是啊，同事之间互相关心是好事。”
    王方秋赞同地点点头，语气温和。
    但下一秒，话锋却轻轻一转，声音里带上几分恰到好处的感慨，像是不经意提起。
    “听说，王浩同志的爱人快生了？哎呀，这可真是巧了。”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分享什么趣事。
    “我也是刚怀上，也是头一胎呢。”
    王方秋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格外无辜。
    她的视线看似不经意地扫过周围几桌，那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公安们，一个个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昨天啊，我们家老顾，那是头一回陪我去医院做个检查。”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怀上，总得让医生看看放心嘛。”
    “结果今天我一来公安局，就听见大家伙儿议论纷纷的。”
    她故作惊讶地轻轻捂了下嘴，声音带着点天真烂漫。
    “哎呀，我这才知道，咱们这公安局里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比我们家属大院那些婶子大娘还灵通呢！”
    这话一出，周围几桌原本压抑着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随即，几声憋不住的低笑声响起。
    不少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投向王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毫不掩饰的玩味和看好戏的神情。
    王浩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
    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扔在烈日下暴晒，窘迫、难堪、还有一丝愤怒，瞬间涌了上来。
    他梗着脖子，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发颤。
    “我……我可没乱说什么啊……你别误会……”
    “哎呀，王浩同志你别紧张嘛，看你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王方秋像是完全没看见他的窘迫，反而安抚似的笑了笑，语气更显无辜纯良。
    “我也没特指是你呀。”
    “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咱们这儿消息真是灵通。”
    她往前凑近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
    声音压低了些，却用了巧妙的气息，确保周围几桌都能清晰地听到。
    “不过呢，消息灵通归灵通，是好事。”
    “但是，也得保证消息的真实性，对吧？”
    “少传些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事儿，你说是不是？”
    “特别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穿着制服的身影，“你们这些为人民服务的警察同志，代表着国家形象，更应该讲究证据，实事求是。”
    “俗话说得好，‘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您说对吧，王浩同志？”
    她歪着头，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直直地看着王浩。
    仿佛真的只是在心平气和地探讨一句俗语的含义，而不是在指桑骂槐。
    最后，她又将目光定格在王浩涨得像猪肝色的脸上，笑容依旧灿烂明媚。
    “下次在医院再碰见我们家老顾陪我，可别装作不认识呀。”
    “也给我个机会，跟嫂子打声招呼，问候一下。”
    “毕竟我这刚怀孕，好多事儿不懂呢，正想跟快生的嫂子多取取经学习学习。”
    王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他张口结舌，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彻底被王方秋这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连手里紧紧攥着的筷子都忘了放下。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句。
    更不敢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承认自己背后嚼舌根，或者否认自己见过顾凛带她去医院。
    只能像个被老师当场抓住作弊的小学生，浑身不自在地杵在那里，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洗礼。
    “好啦，不打扰王浩同志吃饭了。”
    王方秋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她转身，自然而然地走到顾凛身边，亲昵地挽上他的胳膊，声音瞬间切换回撒娇模式。
    “老公，走吧，我也吃好了，该回去了。”
    顾凛低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快得像是错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顺从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两人就这样，在整个食堂或敬畏、或羡慕、或看好戏的复杂目光注视下，相携离去。
    只留下满脸通红、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王浩。
    以及一食堂憋着笑、互相使眼色的公安干警们。
    刚回到顾凛那间简洁的办公室，王方秋的屁股还没挨着椅子，敲门声就笃笃响了。
    进来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中年男人。
    穿着一身板正的深蓝色干部服，肩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顾凛立刻站了起来，身姿挺拔。
    “孙局。”
    “小顾回来了。”
    孙局笑呵呵地走进来，步履稳健。
    他的目光锐利而温和，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顾凛身边的王方秋身上。
    “这位是？”
    没等顾凛开口介绍，王方秋已经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
    她顺势就在顾凛旁边站定，保持着一个既显亲近又不至于过分谄媚的距离。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甜美又不失端庄的笑容。
    “孙局您好，我是王方秋，顾凛的对象。”
    “原来您就是孙局啊，我可算见到您真人了！在家的时候，老听我们家顾凛念叨您呢！”
    孙局显然被她这不见外的熟稔态度逗乐了，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
    “哦？是吗？”
    他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眼神却在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姑娘。
    嗯，长相确实出挑，气质也大方，不怯场。
    “小顾在家都说我什么坏话啊？你跟我说说，我保证不批评他。”
    “哪能是坏话呀！”
    王方秋立刻接上，语气无比诚恳，眼神清澈。
    “顾凛经常跟我说，咱们局里工作千头万绪，任务一个比一个重，压力山大。”
    “他说，全靠您这样的好领导在前面顶着压力，运筹帷幄，统筹全局，大家伙儿才能安心工作。”
    “他还说，特别感谢您和局里其他领导对他的信任和看重，给了他很多宝贵的锻炼机会。”
    “他常跟我念叨，说自己还年轻，经验不足，能有今天的这点小成绩，全是咱们局里培养得好，尤其是离不开您的亲自指导和点拨！”
    这一番话，说得语速不快不慢，语气诚恳自然。
    既不动声色地捧了孙局个人，把他放在了定海神针的位置上。
    又巧妙地把整个领导班子都带上了，显得不偏不倚，面面俱到。
    最后还顺带着谦虚了一下顾凛，把功劳都归于组织的培养和领导的提携。
    简直是滴水不漏，让人听着心里熨帖无比。
    孙局脸上的笑容明显加深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透着真切的笑意。
    “哎呦喂，小顾啊！”
    他转向顾凛，带着明显的赞赏和几分揶揄。
    “你这对象可真不一般呐！瞧瞧这小嘴甜的，太会说话了！”
    “难怪你不声不响就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藏得够深啊！眼光不错嘛！”
    顾凛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插话。
    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化，依旧是那副沉稳内敛的样子。
    但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又好像有那么点儿……纵容和骄傲？
    听到孙局的夸赞，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局长，方秋她性子直。”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太会拐弯抹角。”
    这话听着像是在解释，替王方秋刚才那番过于“直白”的夸赞打圆场。
    孙局又笑着勉励了两人几句，无非是好好过日子，工作生活两不误之类的场面话。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刚才还言笑晏晏，游刃有余的王方秋，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瞬间垮下了肩膀。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演戏可真累人。”
    顾凛站在原地，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说话。
    自从父亲出事，母亲改嫁，他被迫从部队转业回来，这几年，所有的风雨、所有的责任，都是他一个人硬生生扛过来的。
    习惯了冲在最前面。
    习惯了做别人的铜墙铁壁。
    习惯了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死死压在心底，不露分毫。
    可就在刚才，这个小女人，却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
    她站在他身边，用那看似柔弱的姿态，张开双臂，替他挡开了所有。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滚烫地撞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和暖意，混杂着一丝几乎让他站不稳的疲惫感，猛地涌了上来。
    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不等王方秋反应，结实的手臂已经伸出，将她整个人用力地圈进了怀里。
    这个动作发生得太快，力道也出乎意料地大。
    王方秋猝不及防，“唔”了一声，小巧的鼻子差点撞上他坚硬滚烫的胸膛。
    肌肉坚实，带着灼人的温度。
    “你……你干嘛？”
    她下意识地想挣扎。
    但顾凛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头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温热急促的呼吸一下下喷洒在她细腻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泄露出来的颤抖。
    王方秋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气息。
    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冷静强大、坚不可摧的男人，内心深处，也积压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疲惫和伤口。
    这一刻，他需要的或许不是任何言语。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暂时卸下所有防备的支撑。
    她不再推拒。
    犹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抬起手，轻轻环住了他宽阔而紧绷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