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胭脂

    静室之内，贾琮缓缓收功，周身流转的金光内敛，归于丹田气海。
    金丹圆满，法力充盈，举手投足间似乎都蕴含着沛然之力。
    然而，他眉头却微微蹙起，并未有太多功行圆满的喜悦。
    只因对他目前来说，靠搬运周天、打坐练气得来的那点法力，还不如自己早上对着金乌深吸一口吐纳的灵气多。
    冬至将近，龙虎山那边，天师府要求的“显一道行”之期，已然迫在眉睫。
    原本被自己盯上的千年蛇妖，被苟元帅一道雷霆直接打成齑粉，省了他动手，却也让他失去了这个现成的“业绩”。
    贾琮心中暗忖，总不能真跑去王太常府上，寻那刚死了娘，天天“哄孩子”玩的小狐狸精小翠下手吧？
    虽说她也算妖，但趁人之危，未免太过下作，且其身上又无血债，非他本心所愿。
    看来，必须尽快在周边地界，寻个新的目标才行。
    心念微动，贾琮指尖掐了个召唤的法诀。
    不多时，一道略显臃肿、身披陈旧袈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书房的阴影里，正是那金蟾妖所化的茫茫大士。
    不用贾琮开口询问，他便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主动禀报道：
    “三爷，我们兄弟两遵命探查，近日这京城左近倒也算太平，只探到一桩怪事。
    城南太平巷胡同里，那老胡家的闺女，前些日子走丢。
    等衙门的人在城外后山寻到时，人已经没气了。
    奇怪的是，浑身上下瞧不见半点伤口，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只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那精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似的，全身皮肤褶皱跟个老妪一般。”
    精血被吸干，却无外伤？
    贾琮眉心微蹙，脑中迅速闪过几种邪祟害人的手段，采阴补阳的妖狐，吸人精气的鬼物，食人精血的僵尸都有可能。
    本地的？路过的？这范围也太广了，很难下手追查啊！
    要不回头去顺天府的义庄瞧瞧？
    一般这种横死又死状奇怪的尸体多会停放义庄，等案件了解才会下葬。
    正思索间，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破旧道袍、形容猥琐的落魄道士闪身进来，正是黄狗妖所化的渺渺道人。
    他搓着手，露着一嘴大黄牙嘿嘿笑道：
    “三爷，小的这边也打听到个事儿。
    京城里最近不知刮的什么风，好些个风月场所在传，要提前搞什么‘百花诞’，还要选个‘圣女’出来。”
    “百花诞？”
    贾琮抬眼：
    “赏花不是该在春天么？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百花？”
    “可不是嘛！”
    渺渺道人连连点头：
    “小道也纳闷呢。
    往年那些选花魁的，都叫什么‘花朝节’、‘群芳会’，今年倒好，直接叫‘百花诞’，还弄出个‘圣女’的名头。
    小道寻思着，这‘圣女’二字，是随便哪个姐儿选秀敢用的？
    也不怕犯了忌讳，惹来官府注意？”
    百花诞、选圣女、冬日、无伤口却精血被吸干、太平巷……
    贾琮脑海中，这几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语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光瞬间串联起来！
    他猛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有些年头的聊斋电视剧——《胭脂》！
    对了！就是《胭脂》！
    太平巷胡家女儿的死状，不正是那剧中石妖为了维持人形态，吸食凡人精血所致吗？
    而那所谓的“百花诞”，选“圣女”，恐怕也与剧情有关！
    他还隐约记得，前些日子在宴席上，自己的好二哥似乎提起过什么天香楼、丑厨娘胭脂、美艳老板娘烟霞什么的。
    自己当时忙着追查蛇姬，就把这事忘到脑后，也没在意。
    现在看来......
    贾琮精神一振，快速在脑海中回溯《胭脂》的剧情：民女胭脂在海边偶然捡到定海神珠，引来欲借宝珠化为人形的石妖觊觎。
    湘南派道士鄂云为保护胭脂和宝珠而牺牲。
    石妖蛰伏十年，化名宿介郎再度出现，意图夺珠并报复。
    鄂云的父亲鄂太行携孙再度出山阻止，最终石妖先被烟霞算计，后湘南派凌空符箓打得粉身碎骨。
    嗯，这还是个子孙观。
    想到这里，贾琮嘴角不由抽了抽。
    他对那部剧的槽点记忆犹新：那所谓的定海神珠，除了能帮妖怪化形、偶尔发点光之外，似乎也没展现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威能；
    湘南派现实里是个风水传承，降妖除魔却全靠画符念咒，既不请神扶乩，也无雷法神通，显得不伦不类；
    还有那石妖，看着挺唬人，实力却弱得可以，连凡间的捕头都能跟他过上两招，最后还被一个凡人道士用符给灭了。
    整部剧最大的亮点，大概就是男女主角的颜值还算能打。
    毕竟“天涯四美”加一起，倒也只比自己跟屏幕前的老爷们差了那么一丢丢嘛！
    不过，槽点归槽点，眼下这剧情送上门来，简直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如果这个世界的走向真与那电视剧大致相似，那石妖就是一个现成的、不大不小、正好符合龙虎山考功要求的妖魔目标！
    况且，自己手里还握着一个关键的引子——定海神珠！
    只要找到胭脂、破开封印、拿到定海神珠，就不愁引不出那石妖！
    “好！”
    贾琮一拍手，眼中精光闪烁：“就它了！”
    当务之急，是立刻去天香楼，找到那个叫胭脂的厨娘，设法拿到定海神珠。
    这东西是引出石妖的关键所在，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
    只是，那天香楼，听贾琏那意思，似乎并非寻常酒楼，倒更像是……青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自己如今这十岁出头的模样，贸然前去，怕是连门都进不去。看来，还得找个合适的由头和向导。
    贾琮脑中立刻浮现出贾琏那张尴尬又无奈的脸。
    没错，又是你，我的好二哥。
    随手两道仙气赏给面前二妖，算是奖励他们办事得力。
    好歹也是自己门中供奉。
    在二人的千恩万谢中，贾琮起身便往贾琏院子走去。
    到了贾琏院外，果然见院门紧闭。
    让小厮通传后，等了好一会儿，贾琏才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着哈欠，衣衫不整地迎了出来。
    “三弟，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贾琏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了眼天上的大月亮，有气无力地问道。
    连着几日禁欲，他是一步大门都不敢出，就怕被那些狐朋狗友拉着去“开荤”！
    贾琮也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
    “琏二哥，还记得上回你说的天香楼吗？”
    “天香楼？”
    贾琏闻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清醒了不少，眼神躲闪，连连摆手，脸上挤出极其不自然的笑容：
    “没……没听说过！什么楼？京城里楼多了去了，兄弟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那演技拙劣得，连门口守门的小厮都忍不住偷偷撇嘴。
    “哦？琏二哥当真不记得了？”贾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恰在此时，一个清脆而带着几分审视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哟，我当是谁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呢，原来是琮兄弟来了。”
    只见王熙凤扶着一个新得了丫鬟的手，款款走了出来，一双丹凤眼锐利地扫过贾琏，又落在贾琮身上，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怎么，琮兄弟找你二哥有事？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是又在外头给我惹了什么风流债？”
    王熙凤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贾琏的心虚和贾琮的来意。
    虽然对贾琏那拙劣的表演嗤之以鼻，但她大致能猜到，贾琮这般郑重其事地来找贾琏，多半是有正经事，而非单纯的玩乐。
    她斜睨着贾琏，淡淡道：
    “琮兄弟想去哪里，你就带他去便是，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我又不是那母夜叉，还能因为你带兄弟办正事，吃了你不成？”
    贾琏脸上的表情顿时比哭还难看。
    你还不如“吃”了我呢！
    天香楼是什么地方？那是销金窟，是烟花地！
    带贾琮这么个才十岁、寻常人家刚刚开蒙读书的孩子去逛青楼？
    这要是传出去，他贾老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回头被老爷子贾赦知道了，怕是腿都要被打断！
    “凤……凤姐儿，这……这不合适吧？”
    贾琏哭丧着脸，求助似的看向王熙凤：
    “三弟他年纪还小……”
    贾琮见他还在推诿，也懒得再绕圈子，直接点破：
    “琏二哥，小弟听说那天香楼如今在京城可是红火得很。
    一个小地方的酒楼，死了当家的，光凭一对姐妹的手艺，就能这么快在京城站稳脚跟，还日进斗金？
    怕不光是那厨娘胭脂的厨艺好吧？”
    贾琏被贾琮这番话直接戳中了肺管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算是默认了。
    京城勋贵圈子里，谁不知道天香楼之所以能如此火爆，除了菜肴确实有几分特色外。
    更重要的，是那位长袖善舞、美貌动人的老板娘烟霞，周旋于各路权贵之间，手段非凡。
    贾琮看着他的反应，心中更有数了，继续关联道：
    “所以，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什么‘百花诞’，选‘圣女’，说白了，就是变着法子选花魁吧？
    想来那位烟霞老板娘也是势在必得，想给她的天香楼造势扬名？”
    他语气带上一丝嘲讽：“只是这名头起得忒大了些。‘圣女’？哪个教派的？白莲教还是弥勒教？真不怕掉脑袋！”
    贾琏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摆手：“三弟慎言，慎言！”
    贾琮见火候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说，只道：“琏二哥，劳烦准备一下车马，稍后我们便去那天香楼瞧瞧。”
    又像是解释似得对王熙凤说了句：“二嫂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二哥胡来！”
    说完，也不管贾琏那一脸的为难和纠结，以及王熙凤的捂嘴大笑。
    径直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去那种地方，总得换身行头，穿得像个有钱的纨绔子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