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安排

    贾琮挥手让黛玉和宝钗先回，自己则留在西厢房外，看着几个丫鬟各自散去，尤其是袭人，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又气又怕，却不敢再多言。
    他负手立在廊下，望着庭院中被月光拉长的树影，心中却并未因方才的处置而感到轻松。
    袭人想上进，想当姨娘，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本也无可厚非。
    她的话虽然刺耳，却也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平儿、鸳鸯、金钏、玉钏，甚至红玉、香菱，她们这些丫鬟，最好的出路似乎就是被主子收房，得个名分。
    否则，等将来人老珠黄，又能落得什么好？
    自己如今修行有成，金丹圆满，寿元远非凡人可比，三五十载不过弹指一挥间。
    可对她们而言，这府邸高墙之内，主子的喜怒哀乐，便是她们的整个人生。她们如何能理解修道之人的岁月观念？
    贾琮轻叹一声，觉得自己或许该跟她们稍稍透露一些，免得她们终日惶惶，心思不定。
    他略一思忖，扬声道：“平儿，鸳鸯，两位姐姐进来一下。”
    平儿和鸳鸯刚才也被吓得不轻，听到召唤，连忙定了定神，快步走进书房，垂手侍立。
    “坐吧。”贾琮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待二人小心翼翼坐下，贾琮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
    “方才袭人之言，你们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平儿和鸳鸯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贾琮斟酌着词句，尽量说得浅显些：
    “我辈修行之人，追求的是长生久视，餐风饮露，岁月于我等而言，与凡俗不同。
    莫说三五十载，便是百载千年，亦非不可能。”
    他本意是想告诉她们，不必急于一时，安心待在自己身边，将来未必没有好的前程，不必像袭人那般钻营。
    然而，这话听在平儿和鸳鸯耳中，却完全变了味道。
    长生久视？百载千年？三爷的意思是……他能活很久很久？
    那她们……岂不是要一辈子都跟着他？
    而且，三爷特意把她们两个叫进来，说这番话……
    两人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心如擂鼓。
    平儿还好些，毕竟年长几岁，经历的事情也多，只是低下头，捏紧了衣角。
    鸳鸯却年轻她两岁，哪里经得住这般“暗示”，只觉得浑身燥热，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几乎不敢抬头看贾琮。
    贾琮见她们这副模样，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由暗自苦笑。
    得，又被误会了。
    这文化差异，真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却又觉得越描越黑，索性摆了摆手：
    “罢了，你们只需知道，安心在我这里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便是。
    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
    “是，三爷。”
    平儿和鸳鸯如蒙大赦，连忙起身行礼，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看着两人羞红着脸快步离开的背影，贾琮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下误会大了，算了，随她们怎么想吧。
    谁知更让人误会的还在后头，平儿和鸳鸯回到自己住处，一颗心还在怦怦乱跳。
    几个小丫头见她们面色有异，好奇地围了上来。
    “平儿姐姐，鸳鸯姐姐，三爷跟你们说什么了？”
    玉钏好奇地问。
    平儿定了定神，看了一眼同样满脸通红的鸳鸯，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些。
    却还是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将贾琮的话转述了一遍，当然，是她们理解的那个版本：
    “三爷说……说他修行之人，寿元悠长，让我们……让我们安心跟着他，他……不会亏待我们的……”
    “什么？！”几个小丫头顿时炸开了锅！
    “三爷真这么说？”
    金钏瞪大了眼睛。
    “天呐！三爷的意思是……我们以后都是他的人了？”
    红玉捂住了嘴，满脸震惊。
    香菱也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就连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心灰意冷的袭人，听到这话，眼中也猛地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但那颗原本灰丧的心，似乎又悄悄活络了起来。
    “真的？三爷真这般说？”
    玉钏激动地抓住平儿的胳膊：
    “姐姐，你没听错吧？”
    鸳鸯用力点头，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千真万确！三爷亲口说的！”
    这一下，屋子里彻底安静不下来了。
    几个才十来岁的小丫头，哪里经历过这个？
    一个个心潮澎湃，又惊又喜，又羞又怯，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贾琮那张过分年轻却又自带气度威严的脸。
    这一夜，贾琮院中的丫鬟们，除了晴雯心大睡得还算安稳，其余几个，包括被罚了的袭人，几乎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贾琮做完早课，走出静室，便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院子里洒扫的袭人明明是被罚，却跟打了鸡血似的卖力。
    看到他出来，还破天荒地红着脸低头问了声好。
    端茶送水的鸳鸯，眼神躲躲闪闪，脸颊绯红，递过茶杯时手指都有些发颤。
    就连一向稳重的平儿，汇报院中事务时，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了许多，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至于金钏玉钏红玉她们，更是远远看见他就低下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还不时偷偷抬眼瞄他，脸上都带着羞怯的笑意。
    “……”贾琮一头雾水。
    这都怎么了？一晚上不见，集体吃错药了？
    他摇摇头，懒得去深究这些小女儿心思，径直出了院门，往贾琏那边去了。
    来到贾琏院外，只见院门紧闭，下人通报后，好一会儿贾琏才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迎了出来，眼下乌青，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三弟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贾琏强打精神问道。
    贾琮先是问起东跨院改造的事情。
    “唉，别提了。”
    贾琏一摆手，面露难色：
    “这天寒地冻的，泥土都冻得跟石头似的，根本没法动工。
    再说你那里的规矩有多，这里要安灶神那里要忌讳祖师的。
    问了工匠，最快也得等到开春，冰雪消融了才行。”
    贾琮点点头，这也在意料之中，倒也不强求：
    “那便等开春再说吧。”
    接着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贾琏那明显虚浮的脸上，皱了皱眉：
    “琏二哥，你和嫂子成亲也有两年了吧？怎么还不见动静？”
    贾琏脸色一僵，眼神有些躲闪：
    “这……这种事，也得看缘分不是……”
    贾琮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道：“伸手。”
    “啊？”贾琏一愣。
    “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贾琮毫不客气道。
    贾琏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了手腕。
    贾琮两指搭上他的脉门，凝神片刻，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家伙，脉象虚浮无力，肾水亏空得厉害，显然是平日里在外头胡闹太过，掏空了身子。
    “哼”
    贾琮收回手，冷声道：
    “缘分？我看你是把‘缘分’都耗在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了吧？
    再这么下去，别说生儿子，你这身子骨都要垮了！”
    贾琏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讪讪道：
    “三弟，你……你这好歹遮掩着些……”
    “这里有外人？”
    贾琮斜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将对方挤下书桌。
    哈了哈有些僵硬的笔尖又沾了些墨水，刷刷点点写了两个方子：
    “这两个方子，一个固本培元，一个滋阴补肾。
    你拿去，每日按时煎服。
    另外……”
    他凑近贾琏，又是故技重施指尖点在对方眉心，将《洞玄子》里的一些房中固精之术，传授与他。
    让第一次接触到道家神奇的贾琏，感觉到被“知识”充塞了脑袋的同时，又十分惊奇。
    “记住！”
    贾琮抖了抖袖子，最后严肃地叮嘱道：
    “从今日起，禁欲一个月！好生调养！
    一个月后，再照我教你的法子行事，切记不可贪多！
    若能坚持，三两个月内，或可见效。”
    他又加重语气：
    “琏二哥，你莫忘了，父亲如今膝下，只有你我。
    兄弟如今已是方外之人，不问俗事，更不可能承袭爵位。
    你若再无后，难道将来父亲这一品的将军爵位，要眼睁睁看着过继给二房不成？”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贾琏心上。他脸色一白，额头渗出冷汗。
    是啊，自己怎么忘了这一茬！
    父亲的爵位，将来可是要自己继承的！
    若自己无后，岂不便宜了二房那帮人？
    “三弟，我……我记住了！我一定照你说的做！”
    贾琏握紧了手中的药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贾琮点点头，见目的达到，便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院中，看着院子里各怀心思的丫鬟们，贾琮觉得有必要重新明确一下规矩和职责，省得她们闲下来胡思乱想。
    他将院中所有下人，包括李嬷嬷、宝儿，以及那几个洒扫的小厮，都叫到了院子里。
    “如今院子里人也多了，规矩和职责，须得重新划分一下。”
    贾琮站在廊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李嬷嬷”
    他看向年纪最大的李嬷嬷：
    “您老人家年纪大了，日后院里的杂活就不用沾手了。只帮着管教一下她们几个的规矩，提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便可。”
    李嬷嬷连忙躬身：“谢三爷体恤。”
    “宝儿，”贾琮看向自己的小厮，“你一如既往，跟着我外出，做些力所能及的跑腿事情。”
    宝儿响亮地应了声：“是，三爷！”
    “我这屋里，分为卧室和书房。”
    贾琮继续道：
    “这些天我也注意到了，你们之中，属晴雯性子爽利，手脚也麻利。
    日后卧室里的打扫、布置、洗衣叠被，便由你总领负责。”
    晴雯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应道：“是，三爷！奴婢一定尽心！”
    “鸳鸯姐姐”
    贾琮看向鸳鸯：
    “你向来心思细密，书房那边，往来客人的茶水、笔墨纸砚的伺候，就交给你了。”
    鸳鸯红着脸，低低应了声：“奴婢遵命。”
    “至于平儿姐姐”
    贾琮最后看向平儿：
    “你历练老成，院中日常的采买用度，月钱发放，还有人员调配，便由你总管，遇事不明，可与李嬷嬷商议。”
    平儿心中一定，这等于给了她管事的实权，连忙应下：“谢三爷信任，奴婢定不负所托。”
    贾琮点点头，觉得这样安排，各司其职，应该能让院子里清净些。
    “至于其他人，看看自己擅长什么，回头自己跟她们几个报道，我就不给你们一一指派了！
    谁知，平儿却突然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一丝试探的笑意，多嘴问了一句：
    “三爷，那……那您日常起卧，夜间奉茶，可要安排人伺候？”
    这话问得极有技巧，看似是问日常起居，实则暗指那“暖床丫鬟”之事。
    此言一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丫鬟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贾琮，连晴雯都竖起了耳朵。
    贾琮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了个措手不及，脸上瞬间有些发热。
    他虽然来自现代，灵魂里是个成年人，但毕竟现在用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身体，被这么直白地问及此事，还是有些尴尬。
    他瞪了平儿一眼，没好气地道：“就你话多！”
    说完，竟有些狼狈地一甩袖子，转身快步逃回了静室，留下院子里一群面面相觑、随即又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笑意的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