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精兵简政

    荣国府满打满算不过二三十个主子，蓄养的奴仆却多达两千余人。
    这是个极为骇人的数字！
    有些是维持这偌大的公府体面不得不用，例如各个老爷、夫人、小姐跟前得用的人——扫撒洗漱、铺床叠被、清理庭院，都要有人负责。
    你总不能让这些老爷太太们亲自去抬恭桶吧？
    像贾宝玉那样的一下子便是一二十个丫鬟小厮，其实在府里并不算特立独行。
    贾母以及两个老爷房中，差不多都是这个规模。
    这部分大约占了300人数。
    再就是家生子，一部分是从金陵搬到神京城开始，就在贾家世代服侍的老人，时间久了人家也开枝散叶好几代人；
    另一部分则是后来随着几代家主征战沙场，蓄养的亲兵一类，这些人也不能动。
    古代豪门贵族蓄养奴仆，可不是养他一个就行了，你得养着他一家子，甚至子子孙孙，跟现在的铁饭碗没什么区别。
    甚至有的家生子死后都要埋到主子坟前，如同一姓。
    否则人家凭什么顶着卖身为奴的骂名，世代为你卖命？
    这一块的人手比较多，虽然大多是分布在京城周围的八个田庄上，但足足有800。
    过几日贾赦打算去庄子上挑选一批精壮的、最好还有些武艺底子在身的庄丁，充作亲兵。
    大周朝承平日久，但不代表没有战事，亲兵是挡在主帅面前的最后一道防线，非要用这些底子干净、信得过的人才放心。
    最后则是养马的、算账的、打理花园、厨房炒菜的“专业人士”，大差不差拖家带口200余人。
    剩下大概还有三四百人，趁着贾政前去抄家的功夫。
    贾赦把名单上跟赖家、吴兴登、周瑞几人干系不浅、或者知情不报的人员名字全都用红笔在名册上圈了出来，大概同样两百来个。
    请贾母以及各房的主子过目。
    “你们看看这上边可有冤枉或者实在离不得的，若是有，回头排身边下人报给琏二，继续给他留在府里。
    若没有，明日我就做主将这批人开革出去，发卖到人市，还能挽回点损失！”
    听他这样说，王家姑侄两也顾不得什么伤心不伤心了，第一个凑到跟前。
    “这个孙家的，几辈子的额老人了，也要赶出府去？“
    “这个鲍二家的又犯了什么事......”
    贾母没有跟他们掺和，只是心累的瞧了瞧儿子：
    “这个家你做主，只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如果真有跟前面几家串联勾结，损公肥己的，你最好直接送到官府里边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把人打死，坏了名声。
    其他的，算算他们在府中服侍这么多年，该有的俸禄是多少，多的扣下，少得说不得还得给人补上几两银子的程仪。
    将身契发还。
    好歹主仆一场，也算是有始有终，别让人回头说我贾家刻薄、凌虐下人。”
    贾老太君不大懂前边爷们做事的章程，也不懂如何才能让一个家族兴旺发达、传承有序。
    但是太清楚想要让一个家族落败，名声方面，不能让人找出破绽。
    此乃肺腑之言，贾赦自然要躬身拜谢。
    见他领情，贾母微微点了两下头，示意元春和李纨扶她进去，连着几天府里弄出这么大动静，她老人家身子还没好，实在是不想再管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前负责跟在贾政后头，随同前去吴兴登“府上”抄家的执事，脚步匆匆地回来禀报。
    “回大老爷！已从吴兴登家中抄出白银三十一万两千余两，另有金银首饰、田契房契若干！
    因着数目太大，备用的马车不够，二老爷吩咐小的，是不是再调一批人手前去才好？”
    三十多万两！
    又是一笔令人瞠目结舌的巨款！
    贾赦先是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有些头疼。
    通常来说，古代的一两约等于现在的 37.3 克，那么 31 万两银子换算成现代的重量大约为十一吨。
    就算用荣国府的四驾马车来拉，也得足足拉八趟，别忘了，之前赖大府上还有成山的九十多万两放在原地没动呢！
    这会儿，宁府大半的家丁、健仆都在那里看着，贾赦也在那象征性的留了几个账房。
    回头还要跟贾珍这个族长掰扯两下，算明白后，才能各自分账。
    “很好。这笔银子，是吴兴登贪墨我荣国府的，便归入府库，不必与宁府那边分算。
    至于马车......算了，等下我亲自过去一趟，省的人多眼杂！”
    紧接着又说起那远在辽东的乌进孝，“当年太上皇发话让我等勋贵退还京城周遭的田亩，折算成辽东、大同的地的大片土地。
    因着山高路远，所以除开神京以及金陵老家的八处庄子，辽东事务全权让他总管。”
    “却不想养出了一个盘踞当地大地主。”
    贾赦呵呵冷笑，显然是看到锦衣卫那边传过来的档案，给他气坏了。
    “此獠身为庄头，每年上缴的租子越来越少，年年借口天灾人祸，实则中饱私囊，侵吞田产，在辽东几乎自成一霸！
    庄子上的农户各个口称乌老爷，反而对我贾家几无所知。”
    “其罪状，比之赖家、吴兴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贾琏。
    “琏儿，过些时日，你亲自去一趟辽东。”
    “拿着我的名帖，去拜会驻守辽东边关的牛都督。”
    “请牛家相助，将乌进孝一家连根拔起！务必斩草除根，以防其尾大不掉，反噬主家！”
    “是！儿子遵命！”
    辽东地处边疆，时常有鞑子过来“打草谷”、“扣边”因此当地民风彪悍，常结社自保。
    万一贾琏大大咧咧过去要接手天地，庄子上的人又不明真伪给他绑了，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贾琏连忙躬身应下，心中暗凛，父亲这次是真的要彻底整顿内外，不留后患了。
    处理完这些家中的巨蠹，贾赦环视堂下依旧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仆役们，声音稍稍缓和了些。
    “今日之事，想必大家都看到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往后，谁再敢行此不法之事，赖家、周家、吴家、来旺家便是下场！”
    他话锋陡然一转，提高了声音，带着安抚之意。
    不能真逼得狗急跳墙，这些人里头要说各个都干干净净，恐怕也未必。
    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得用的没几个，万一把人逼得“应激”了，事后就算把始作俑者千刀万剐，也于事无补了。
    “不过，府中上下，忠勤本分之人还是多数。”
    “从下月起，府中所有下人，月例一律上涨三成！”
    “凡当差勤谨、忠心事主者，年终另有赏赐！”
    吴兴登家里抄出30多万，赖家二一添作五起码还有三十万，贾大老爷现在手里有钱，自然大方得很。
    此言一出，原本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顿时一松。
    跪着的仆役们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喜色，纷纷叩头谢恩，山呼海啸一般。
    “谢老爷恩典！”
    “谢老爷恩典！”
    安抚了人心，贾赦开始大刀阔斧地重新部署府内人事，目光如炬。
    “林之孝。”
    “奴才在。”
    一个面容老成，眼神沉稳，看着约莫四旬的中年管事恭敬出列。
    “你向来办事稳妥，并无差错。从今日起，府中财务收支、下人调派之事，便由你总揽负责，协助琏儿管家。”
    “奴才遵命！定不负老爷所托！”
    林之孝叩首领命，声音沉稳有力。
    “单大良。”
    “奴才在。”
    另一个负责外务的管事也连忙出列。
    “你负责前厅一应迎来送往、接待宾客之事。”
    “你与林之孝没有大小之分，各司其职。”
    “我在家时，你们听我的吩咐。”
    “我若不在，前头的事便听琏儿、琮儿的。”
    “后院日常归你们琏二奶奶......”
    话到这里，贾赦皱了下眉头，“还有大小姐的！”
    这个大小姐自然指的是元春。
    “回头把库房钥匙单独拿出来一把，交给大小姐保管！”
    里头听着动静的元春本想出来拒绝大伯的好意，毕竟她还是未出嫁的姑娘，不说大房的刑氏、大伯母，光她二房上面还有母亲和珠大嫂子呢，哪里就轮得到她了？
    被贾母拉着她的手，摇头让她应下了。
    “奴才遵命！”
    单大良也连忙叩首领命。
    “厨房那边，仍由柳嫂子管着。”
    贾赦目光转向站在人群后方，一个体态略显丰腴的中年妇人。
    “以前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既往不咎。”
    “但往后，若再让我听到有哪个主子要花钱才能买到自己想吃的点心，或是饭菜馊了、凉了还敢往主子桌上送……”
    “你这管事的，也不必做了！”
    柳嫂子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跪下磕头，赌咒发誓。
    “奴才再不敢了！谢老爷恩典！谢老爷不罪之恩！”
    至此，事关荣府主脉两房的清洗就此完成。
    等明日再召集了京中八房，将一干打着贾家名号，在外边吃喝嫖赌、不干人事的再敲打一番，挑出两个可造之材。
    荣宁两府的基本盘就算稳了，他这个大老爷、皇帝金口已开的京营节度使就可以从容上任，不用再担心来自后方的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