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杀鸡儆猴
作者:依云在青天
随着老太太那句:“拉出去!该经公经公,该如何、如何!”脱口而出,贾赦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
都是明白人,这代表贾母从今往后,彻底放弃了对家里大小事情指手画脚的权力。
这本就是贾赦晚间将这些人拉倒此处,当面处置的原因。
就是要让贾母看看,您老太君几十年如一日当的都是什么家,若不是您老太太“姑息养奸”,纵容王氏姑侄吃里扒外,府里怎么就养了这么多蛀虫。
老太太正是因此才会心灰意冷,彻底不想再管这院里的这些事。
贾赦本也不想如此“心狠”,但世间礼法本就孝道大过天,自己母亲又是当朝超一品的国公夫人。
这府里不能如同皇家那般“政出二日”,尤其......
尤其是当贾赦眼角略过人群外围,没事人一样,凑在几个小丫头窗前,你一把瓜子,我丢个干果,仿佛从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一份子的贾琮。
即便再不想逼迫自己的生身母亲,当下也只能硬着心肠,回道:
“儿子遵命。”
随即目光一厉,如冰冷的刀锋般转向跪在地上的吴兴登和周瑞。
“来人!”
“将这管理银库的吴兴登,还有二太太房里的周瑞,一并拿下!”
立刻有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上前,气势汹汹。
吴兴登面如死灰,浑身瘫软,任由粗绳捆绑。
古人也有一套逻辑严密的“管理学”,譬如这银库,每次光是开启,都要费不少事。
光钥匙都得好几把,分别对应不同的管事人。
府里主要负责官面上、勋贵亲旧之间引来送往的贾琏那里有一把;
负责出入各个王侯府上,跟各家后宅维持关系的王熙凤手里也有一把;
另外就是具体负责定时清点仓库,防止水火虫蛀以及安排人打扫的吴兴登手里也有一把。
除此之外,就连当家人贾赦手里也是没有的,否则所谓的“管家”岂不成了笑话?
不过人家既然是大老爷、当家人,真要开口从里面拿东西,以上三人还敢不给不成?
这又是另外话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吴兴登也是贾家的家生子,这些年仗着自己管银库、账房,明里暗里报的“损耗”不少。
他们一家还不像赖家那么会“经营”在外边又是买地又是置产的,只在荣宁街不远的地方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
这些年贪墨来的财务全都放在里边,根本经不起主家查的。
唯有那周瑞仿佛是想到什么,猛地挣扎起来,像条离水的鱼、过年待宰的猪,满院子大声叫嚷。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小的……小的也是听人吩咐!”
“那……那琏二奶奶房里的来旺家的,她也……”
他还想着攀咬王熙凤的心腹,拖人下水,想着也许还能博一个“法不责众”。
“而且!而且小的身契不在贾家,是在王家!小人一家俱是太太的陪房!”
周瑞抬出王夫人,做着最后的挣扎,声音尖利刺耳。
贾赦冷哼一声,根本不看他,只将目光缓缓投向一旁脸色铁青、身体微微发抖的贾政。
“老二,这奴才说他身契在弟妹娘家,我贾家不可随意处置,你怎么说?”
贾政浑身剧烈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端坐贾母右下手,脸色煞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发白的王夫人。
王夫人迎上贾政那带着询问与压力的目光,嘴唇哆嗦了几下。
元春见母亲如此,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着贾赦微微屈膝。
“大伯父息怒。母亲房中之人行事不当,累及家声,是我二房约束不力、失察之过。
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母亲虽是出身王家,但今日既是贾家妇,那房里的下人自然也是贾家的财产。
如何处置,全凭当家人吩咐!”
她声音清越,不卑不亢,虽然态度明确的表示会将犯错的下人交出,但那从容不迫的坚定语气以及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断。
的确让贾赦这个做大伯的都没话说,并且心生几分好感。
贾赦捋着胸前的胡须,朝她点点头:
“侄女是个拎得清的,看来这些年在宫里过得,虽然不比自家快活、肆意,但到底明白不少事理!
可惜不是个男儿身,否则我与你父亲也不必如此纠结...“
贾赦言语中颇有些遗憾,甩甩头看向王氏。
这会儿,王夫人像是被女儿这一下抽干了所有力气,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他们一家子的身契,确是……是我的陪房。”
“老爷……看着处置吧。”
声音细若蚊蚋,却如同一记重锤,清晰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也砸碎了周瑞最后的希望。
周瑞夫妻二人彻底绝望,像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
“好!”
贾赦眼中寒光一闪。
“周瑞一家,牵涉到锦衣卫查办的案子,给我好生看管,明日一早,送到北镇抚司衙门!”
元春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贾赦抬手制止:
“贤侄女放心,他一家子的身契都在府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回头自然会有人教他,不会让他胡乱攀咬伤了府中的和气!”
跟元春说话时他和声和气,面上笑容犹如春风化雨。
等转过头,冰冷的目光扫过站在贾琏身后,脸色同样惨白、手脚冰凉的王熙凤时,却又森冷异常。
若这回还镇不住这个往日“吃里扒外”的儿媳妇,说不得下回只能让琏儿换个老婆了。
“至于来旺家的……哼!”
“身为主子的陪房,不体恤主子的艰难、事事想着为主子争体面也就罢了,还跟周瑞这等刁奴沆瀣一气!”
“来人,给我拉下去,就在这院子里,当场打死!以儆效尤!”
“老爷!”
王熙凤惊呼一声,身体晃了晃,想要上前求情,却被身旁的贾琏死死一把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王熙凤不懂,他琏二可是个人精岂会不通这其中的道道。
这来旺媳妇是王熙凤的陪房,许多王熙凤不方便直接出面的阴私事情都由她经手。
若是明日顺天府、锦衣卫上门要人,交还是不交?
不交,人家拿了知府老爷的牙签、内阁老爷的驾帖,指名道姓说她牵扯“放利子钱、逼死人命”的官司里。
贾府还能明着对抗官府、拒不交人不成?
还不如现在打死个干净,到时候“罚铜”了事。
没见周瑞家的,除了他自己,全家老小都被老爷拿在手里,就为了防止他明天过堂会乱说吗?
几名粗壮的家丁立刻上前,如拖死狗般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屎尿齐流的来旺媳妇拖了出去。
庭院里很快响起了沉闷压抑的杖击声,以及女人凄厉绝望的惨叫。
一声声,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荣庆堂内每个人的心头。
暖阁里的几个小丫头早已吓得捂住了耳朵,泪流满面。
好在贾琮之前为了预防就靠在她们窗前,嬉笑着开解:
“姐妹们日后都是要成为别人家的管家太太的,虽说为时尚早。
但哪个府里少的了这些腌臜事?
早点见识见识,也未尝就是坏事!“
离得不远的元春见他一嘴的歪理,虽然明白他是好心,却也气的用指头在他额上点了一点:“你就淘气吧!”
紧接着让几个丫头的嬷嬷们看好自家主子,顺手把窗户从外边关上了。
没过多久,院里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被利刃瞬间斩断。
一个家丁面无表情的凑近,伸手在他脖子上探了探,然后回来禀报。
“回老爷,来旺家的受不住刑,已经身死当场。”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顺着门缝飘了进来,混杂着檀香,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味。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吹过庭院。
本是生在墙边枝头的几朵梅花忽然飘落,被风裹挟着,轻飘飘地溅落在了王熙凤绣着丹凤朝阳的华丽裙摆上。
梅红的颜色恰如新鲜的血液,妖异且触目惊心。
王熙凤身子猛地一软,几乎站立不住,若非贾琏在旁搀扶,怕是已瘫倒在地,脸上再无半分血色。
贾赦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冷声下令。
“老二你去!带几个人把后街吴兴登这个狗奴才的家给抄了!”
“一应财物,仔细清点!不得有误!”
这算是给贾政一个台阶下,如今他房里除了元春只剩贾兰、贾环两个顶不了事的。
今日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丑,不让他“将功补救”顺带发泄一回,以后二房还有何面目在院里当“主子”?
贾政犹豫着看向贾母方向,见她老人家沉默着微微点头,大女儿元春也频频示意他去。
这才应了这份差事,从刚才跟在身后的几个家丁里面,挑出几个办事麻利,有一膀子力气、看起来唬人的,逃也似得,出了这荣庆堂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