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她的眼泪

    外泄的力量凭空消失，金黄色的波纹在卡罗里市边缘停住。
    灵昭和灵烈（堕）同样漠然的脸上，浮现人性的情感波动。
    她们一起扭头看向软座上的母亲。
    一直旁观打架的灵繁，灵星，灵愉也看了过去。
    母亲，挣脱了魅惑？
    黑色的睫羽轻颤，暗沉的眼眸恢复光亮，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
    方珺眨了眨眼，手指轻按眉心。
    刚从幻觉残留的余韵中脱离，有点分不清现实。
    按压眉心的手被另外一只冰冷的手掌包裹。
    方珺的动作一顿，抬眼和面前的灵烈（堕）对视。
    灵烈（堕）眼神隐晦观察方珺的状态。
    他惊讶又疑惑，不清楚方珺是不是真的摆脱了他的本源魅惑。
    又怕方珺对他生气，连说话和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
    俊美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母亲，我来帮你按。”
    方珺闻言放下手，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
    “那就麻烦你了。”
    母亲没有生气，也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看来并没有完全从他的本源魅惑挣脱出来。
    灵烈（堕）松了一口气。
    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真实，用着刚刚好的力度，帮方珺揉按穴位。
    灵昭还有其他孩子就这么安静地看着。
    她们不敢在方珺面前起争执，更别说用能力打架了。
    若不是周围场景不对，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
    一分钟后，方珺突然握住了灵烈（堕）的手。
    灵烈（堕）一惊，手竟然被吓得颤抖一下。
    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从欲望中诞生，生来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必须得到，哪怕抢，哪怕用阴险毒辣的计谋。
    不过所谓的阴险毒辣，那都是人类的认知。
    他们这种存在之间没有这个说法。
    所以在见到方珺第一眼时，他立刻用了本源魅惑之力，蛊惑她。
    他没有后悔对方珺使用能力，可是没想到当他意识到方珺有可能清醒过来后，竟然第一次生出了人类最深处的情绪－恐惧。
    除了恐惧，还有一种无法理解的酸涩，整颗心在发涨。
    让他想要挖出来看看，是不是刚才和灵昭打架，灵昭在他心口寄生了什么肉虫。
    怎么会心跳如此之快。
    让他忍不住悬着一口气。
    这些感受在人类身上发生很正常，可他不是人类。
    灵烈（堕）没有挣脱手，而是忐忑又顺从地跪在方珺面前，疑惑：
    “母亲。”
    方珺拉住灵烈（堕）的手，将双方距离拉近。
    她的目光轻落在灵烈（堕）身上，墨玉般的眼眸蓄着夜空独有的静谧。
    被这双眼睛凝视的瞬间，仿佛有初春的潮水漫过脚踝，他感受到子宫里羊水特有的韵律，在轻轻摇晃。
    灵烈（堕）怔怔地望着方珺的眼睛。
    这就是他想要的眼神。
    眼里只有他一个，旁人无法入她的眼。
    她在看他，且只看他。
    心脏越来越涨了，还伴随着阵阵颤栗。
    不仅是他的肉身，还有他的本源。
    方珺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侧脸。
    不需要用力。
    灵烈（堕）便被蛊惑靠近几分，上半身伏在方珺的膝盖上。
    两米高大的身躯刻意压低，孺慕地仰视着方珺。
    “母亲，母亲。”
    他不断地呢喃着。
    下一秒，他的身躯被刺穿。
    灵烈（堕）的表情和身体一滞，黄金色的竖瞳清明几分。
    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他砰砰直跳的心脏。
    握着匕首的那一端，是他母亲的手。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伤害他。
    方珺往前，抱住他的身体，手中的功德之刃再次刺进几分。
    灵烈（堕）是从人间恶欲中诞生。
    这把功德之刃是由方珺多个世界的功德凝聚而成，功德出自人间善欲。
    灵烈是她生的，也应该由她解决。
    灵烈（堕）其实是不痛的。
    在他这里，痛苦既欢愉。
    他能够感受到匕首的不凡，证明母亲并不是陪他玩游戏，而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心，想要杀了他。
    这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灵昭她们在母亲面前这么小心翼翼。
    原来，直面母亲的杀意，是这样的感受。
    没有痛，也没有苦，只有被驱逐的虚无。
    灵烈（堕）就算被刺穿也在砰砰跳的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
    他靠在方珺怀里，黄金色的竖瞳黯淡。
    既然母亲想他死，
    如果他的死亡能够换取母亲的欢心。
    那就死吧。
    方珺的功德之刃对他的伤害，并不能让他死亡。
    只有她的心愿，才能让他死去。
    方珺抚着灵烈（堕）的脸，眼眸被雾气笼罩。
    她轻声地，悲悯地，温柔地说：
    “睡吧，灵路。”
    灵路是他的名字。
    灵路勾了勾唇，苍白无色的嘴唇动了动。
    ‘母亲，我的母亲，凡你所愿，此间必能实现。’
    －就算是，要杀了我。
    晶莹剔透的水珠从雾蒙蒙的眼眸里坠落，滴在灵路紧闭的单薄眼睑上，染湿了他的睫毛，又从他的眼里滑落到脸颊。
    看到这一幕的灵昭她们再也抑制不住想要上前的欲望。
    她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
    不管她们在虚空中，还是前三次重置的时间线里。
    从未见过母亲这般悲怆的眼神。
    方珺不是没有杀过孩子，可每次杀她们的时候，都没有落泪。
    她也会悲伤，是不得已亲手处决自己孩子的悲伤。
    但不管多悲伤，最后她依旧会露出温柔坚定的笑容，果断地杀死她们。
    灵昭她们不认为母亲无情。
    只觉得是她们不够讨母亲喜欢，成为母亲的孩子，本来就是她们的强求。
    所以她们才会重置了三次时间线，想要找出能够维持母亲和她们之间共处的平衡。
    可是她们绝对不想看到这一幕。
    看到这样的母亲，她们竟感觉到了比前三次母亲杀死她们还要严重的痛苦。
    是哪里出错了？
    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灵昭她们想要靠近，又胆怯不敢上前，无措地站在不远处，望着方珺抱着灵路。
    灵星看向满目疮痍的四周，以及那些看不出人类形状的扭曲肢体，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
    前三次和这次的区别是什么？
    是她们没有死亡顺利降生，还陪伴了母亲一段时间。
    是她们大范围对人类造成了伤害。
    卡罗里市被灵昭和灵路打架时外泄的力量摧毁。
    如果不是母亲及时苏醒，整颗星球都会沦为卡罗里市的下场。
    母亲不是在为灵路的消失而哭泣，她是在为死亡的卡罗里市市民。
    她的悲怆，是因为死去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