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真相如刃

    萧珩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素色身影。
    沈知楠端着药碗走近时，裙角扫过脚踏，带起一阵淡淡的幽香。她垂眸坐在榻边，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舀药的动作娴熟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药勺与碗沿轻碰，发出清脆的叮响
    当她把吹凉的药递到他唇边时，萧珩恍惚觉得连日噬心的绞痛都消弭无踪。他乖乖张口，含住那柄白瓷勺。苦涩的药汁滑过喉间，却尝出几分甜意。
    她指尖残留的淡香，比什么良药都管用
    萧珩忍不住出神——从前的他们，是否也这样？他的记忆里寻不到半点关于她的痕迹，可身体却先一步认出了她。只要她在身侧，连呼吸都变得安稳。
    沈知楠似有所觉，抬眸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珩心头猛地一跳，被药呛的轻咳起来。
    沈知楠见他咳嗽，眉心微蹙，不自觉地往榻边挪近几分。素手轻抚上他的胸口，衣料下传来急促的心跳。
    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比任何安神香都令人安心。
    萧珩恍惚间抓住那只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怔。沈知楠轻轻抽回手，药碗搁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回去了。"她起身欲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微风。
    手腕突然被攥住。
    "明日，"萧珩仰头望着她，眼底的光亮得灼人，"你还来吗？"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烫得她心尖发颤
    沈知楠沉默片刻，终是轻轻点头。
    萧珩倏地笑了，缓缓松开手："好，明日我等你。"
    她转身离去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榻前。萧珩抚上心口，那里的绞痛奇迹般平息，却留下更大的空洞——
    仿佛被她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丞相府
    "啪！"
    沈自青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茶盏跳起："你们就这么让楠儿去了？！"
    沈知宴垂手而立："总要给楠儿适应的时间。"
    "糊涂！"沈自青袖中手指捏得发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等那小子恢复记忆，又是一番纠缠——"
    沈夫人突然打断："不如告诉楠儿真相。"她摩挲着腕间佛珠，"瞒得了一时..."
    "告诉她什么？"沈自青猛地转身，眼中痛色翻涌，"告诉她那混账为治她心疾以身养蛊，结果忘了她？"声音陡然哽咽，"然后眼睁睁看她吞着委屈回到..."
    门扉处传来一声轻响，三人猛然回头——
    沈知楠站在暮色中，脸色比身上的素衣还要苍白。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指尖死死扣住门框，指节泛出青白。
    "楠儿！"
    沈知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妹妹摇摇欲坠的身子。沈知楠抬头，眼中水光破碎："大哥......是真的吗？"
    她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随时会消散
    沈知宴喉结滚动，终是缓缓点头。
    "所以......在荆州......"沈知楠的嗓音突然哽住，"是因为他不记得我了......"
    一滴泪砸在沈知宴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他半扶半抱地将妹妹带到椅边，却见她固执地仰着脸，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是。"沈知宴终是叹息出声。
    屋内死寂。沈夫人手中的帕子早已湿透，沈自青背过身去，肩膀微微发抖。
    沈知楠忽然站起身，惊得父兄同时伸手——
    "我......"她声音很轻，却很稳，"想去看看他。"
    沈知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橘红的余晖为庭院镀上一层暖光。他轻轻按住妹妹单薄的肩膀："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
    沈知楠却摇头，眸光坚定如星："我想去看他。"声音虽轻，却不容置疑。
    沈知宴凝视妹妹片刻，终是妥协："好。"他取过一旁的披风为她系上，"大哥送你去。"
    两人身影渐行渐远，融入暮色之中。厅内，沈自青重重捶了下案几："哎！！"
    沈夫人静静看着门口，轻声道："让她去吧。"指尖摩挲腰间的流苏，"那是她自己的路......"
    窗外，最后一丝夕阳也隐入云后。沈自青望着妻子，忽然红了眼眶："可那路上......尽是荆棘啊。"
    马车微微摇晃，灯影在沈知楠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盯着衣袖上的云纹，声音轻得几乎被车轮声掩盖："他...是为了治我的心疾才......"
    沈知宴看着妹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轻叹一声："江寻说，阿团用蛊虫根治了你的心疾，但蛊虫入体后躁动难安。"他顿了顿，"萧珩用身体温养了蛊虫一日，经脉被啃噬，才落下失忆的后遗症。"
    沈知楠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衣领里。沈知宴伸手捧起她的脸，触到满手湿凉："阿团保证，最多三月便能恢复。"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睫毛上还挂着未落的泪珠。
    "不告诉你......"沈知宴拇指擦过她眼角，"是他的意思。"
    沈知楠浑身一颤，手指死死攥住裙摆，骨节发白。
    "他就是怕见你这样。"沈知宴松开手，"你确定要红着眼去见他？"
    夜风卷入车厢，吹散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泣。沈知楠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水光已敛："我知道了，大哥。"
    马车刚在王府门前停稳，老管家便提着灯笼急步迎上前。当看清车帘后那张熟悉的面容时，老人眼中顿时涌出喜色："王妃！"
    沈知楠转向兄长，夜风吹起她鬓边一缕碎发："大哥，先回去吧。"
    沈知宴凝视妹妹片刻，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指节，终是缓缓点头："有事便遣人来府里说一声。"
    他声音很轻，却让老管家听得眼眶发热，王妃回来了，王爷肯定高兴的。
    沈知楠微微颔首，转身踏入王府大门。朱漆门扉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兄长担忧的目光隔绝在外。老管家提着灯在前引路，灯笼投下的光晕在青石板上晃出一圈圈暖黄。
    清晖园内烛火摇曳，萧珩倚在窗边软榻上，对身旁端着晚膳的侍女视若无睹。
    "拿下去。"
    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目光始终凝在窗外那株海棠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侍女进退两难，正欲再劝，忽见一只素手从旁接过托盘。
    侍女惊得瞪大眼睛，刚要出声行礼，就被老管家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众人如潮水般无声退去，房门被轻轻掩上的瞬间，带起一缕微风——
    吹动了萧珩额前的碎发。
    沈知楠将托盘轻轻搁在案几上，端起青瓷碗走到窗边。萧珩察觉动静，眉头紧蹙冷声道："说了拿——"
    话音戛然而止。
    月光穿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光。她就这样静静站着，素手执碗的模样，恍如梦境。
    他下意识掐了下掌心，疼
    直到沈知楠在榻边坐下，萧珩才猛地回神。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又怕捏疼般慌忙松开："你来了。"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嗯。"她轻声应道，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唇边。
    萧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乖乖张口。温热的粥滑过喉间，却尝不出滋味——
    他的五感全被眼前人占据
    一碗粥见底，沈知楠轻声问："再用些别的吗？"
    "你喂我吗？"萧珩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怔。萧珩慌忙垂下眼睫，像个说错话的孩子般不安。沈知楠却已起身，素手执起一碟桂花糕重新落座。
    糕点甜香混着她袖间的幽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她捻起一块递到他唇边。萧珩垂眸看了眼糕点，又抬眸望进她眼底，才缓缓张口。唇瓣不经意擦过她指尖，两人同时轻颤。
    一碟点心吃了大半，沈知楠刚放下瓷碟，就撞上他灼灼的目光——
    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已这样望了她多年
    窗外更漏声遥遥传来，她才惊觉夜已深了。
    沈知楠牵起萧珩的手，将他带往净室。指尖触及他衣带时，萧珩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稍一动作，这场美梦就会惊醒。
    "去洗漱。"她轻声道，为他褪下外袍。衣料摩挲声在静谧的净室里格外清晰
    萧珩恍恍惚惚地走进浴池，温热的水流漫过胸膛时，才确信这不是幻觉。他机械地擦拭着身体，耳畔全是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屏风外，沈知楠正望着烛火出神，忽听身后脚步声传来。转身的瞬间，她猛地闭眼——
    萧珩湿发披肩，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身躯滚落，在脚下积成小小水洼。
    "没拿寝衣。"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无辜。
    沈知楠耳尖瞬间烧红："我去拿。"匆匆转身的刹那，却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笑声。
    萧珩望着她仓皇的背影，忽然希望更漏停摆，日月不移。
    沈知楠捧着寝衣回来时，萧珩仍站在原地未动，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她微微侧首递过衣物，指尖刻意避开他的触碰。
    萧珩接过玄色寝衣，竟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穿戴起来。衣料摩挲声在净室内格外清晰，沈知楠背过身去，耳尖的红晕一直蔓延到颈后。
    "穿好了。"
    他嗓音里带着笑意，沈知楠却只轻应一声："去歇着吧。"抬脚欲走，腰间突然环上一双温热的手臂。
    "知楠也去洗。"
    他呼吸喷在她耳后，激起一阵战栗。沈知楠僵着身子："我去客房......"
    环在腰间的手臂缓缓收紧，声音有些可怜：“知楠不陪我了吗？”沈知楠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明日...."
    萧珩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不要明日。"脸颊蹭过她颈侧时，带起一片酥麻，"别走。"
    这撒娇般的语气，哪还有半分亲王威仪
    沈知楠终是心软点头，转身时没看见身后人眼中闪过的狡黠。直到她身影没入浴池雾气中，萧珩才抚上胸口——那里跳动的节奏，比往日还要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