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扫地出门

    赵秀梅的脸皮一阵青一阵红，像是被无形的手左右开弓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
    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这丫头片子，看着年纪不大，怎么嘴皮子这么利索？
    而且，句句都戳在她最难堪的地方！
    旁边的李倩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刚才自己就被王方秋怼得哑口无言，现在眼看赵阿姨也被噎得死死的，她心里那个气啊，那个急啊，可偏偏又不敢再出头。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尴尬在无声地蔓延。
    赵秀梅强撑着站起身，不自然地拢了拢本就整齐的衣襟，试图找回一丝长辈的体面。
    她深吸一口气，摆出语重心长的姿态：“方秋啊，你还年轻，想事情可能简单了些。”
    “顾凛这孩子，脾气犟，有时候容易被花言巧语蒙了心。”
    “你既然是他媳妇儿，就该多为他打算打算，别让他以后吃了亏，后悔都来不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暗示王方秋要么有所图谋，要么就是配不上她儿子。
    王方秋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像块裹了蜜的糖糕，声音却清凌凌的。
    “谢谢阿姨替我们操心。”
    “我和顾凛怎么过日子，我们自己心里有数，保证不让他后悔娶了我。”
    她顿了顿，大眼睛忽闪忽闪，看向赵秀梅。
    “也请阿姨放宽心。顾凛虽然性子是倔了点，但他脑子清楚得很。”
    “谁是真心对他好，谁是揣着别的心思来的，他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话像根软针，又准又狠地扎了回去，顺带讽刺了赵秀梅那点没藏好的心思。
    王方秋眨眨眼，故作为难地蹙了蹙眉尖。
    “阿姨，您看这样行不行？”
    她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软，带着商量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您和这位，”她瞥了一眼李倩，“先在外面稍微等一会儿？”
    “等顾凛回来。”
    那称呼上的停顿，显得意味深长。
    “毕竟这是他家嘛，您能不能住下，最终还是得他点头才行，您说对不对？”
    “他要是同意您住，我二话不说，立马给您收拾一间最敞亮的屋子出来，铺上新被褥，保证干干净净，让您住得舒舒服服的。”
    听着是客气周到，却滴水不漏地把皮球踢给了还没回家的顾凛。
    赵秀梅被她这番话堵得心口发闷，脸色铁青，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王方秋像是没看见，继续慢条斯理地补充。
    “再说了，”她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我这儿正收拾东西，准备去隔壁周奶奶家看书学习呢。”
    “您二位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把你们单独留在家里不是？”
    她微微歪头，笑容无辜。
    “咱们说到底……也不算特别熟络，万一屋里少了点什么东西，或者磕着碰着了，这责任我可担待不起呀。”
    这话，就差直接把“外人”、“不信任”、“赶紧走”这几个字甩在她们脸上了。
    “要不，我先送您二位到门口？”
    她说着，已经站起身，拎起了桌上的几本书和笔记本，往前迈了两步，做出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态度客气得无可挑剔，但逐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赵秀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知道，今天再留下来，只会丢更多的脸。
    “既然……”赵秀梅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既然方秋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她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几乎要碎裂开来。
    “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强人所难。”
    李倩也赶紧跟着站起来，走到门口时，终究是忍不住心里的嫉恨和不甘，回头狠狠地剜了王方秋一眼。
    王方秋仿佛没看见，依旧笑吟吟地站在原地。
    “那我就不远送啦，阿姨慢走，姐姐慢走。”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她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呼——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笑僵的脸颊。
    对付这种人，真是比看书还累。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本，脚步轻快地朝隔壁周奶奶家走去。
    她现在需要去周奶奶那里，再多了解一些关于顾凛和他那个“难缠”母亲的事情了。
    王方秋推开周奶奶家的院门，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屋里，周奶奶正坐在窗边，暖黄的阳光勾勒着她温和的侧脸。
    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个男人。
    看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虽然干净，但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难以化开的愁色。
    听到门口的动静，两人同时抬起头望过来。
    周奶奶看见是王方秋，眼底先是泛起一丝笑意。
    王方秋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周奶奶念叨念叨刚才家里那场闹剧。
    可见到屋里有客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心思一转，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奶奶，我来找萌萌，想跟她一起学习会儿。”
    周奶奶笑着点头，语气慈祥：“去吧，萌萌在里屋写作业呢，你去看看她，正好陪陪她，要是有不会的题，你也能指点指点。”
    “好嘞！”王方秋应了一声，抱着书本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
    轻轻敲了敲萌萌的房门。
    推开门，却发现小丫头并没在写作业，而是整个人摊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梦周公？
    周萌萌听到声音，懒洋洋地睁开一只眼，看到是王方秋，哼唧了一声：“你咋又来啦？”
    王方秋走过去，故意板起脸：“我来看看某人的英语学完了没，结果发现一个小懒丫头在偷懒睡觉。”
    “谁是小懒丫头！”周萌萌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鼓着腮帮子反驳。
    王方秋弯腰凑近，压低声音，带着点坏笑：“你啊，小心我告诉你顾凛哥哥哦。”
    “你……”周萌萌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妥协，“你到底要干嘛？”
    王方秋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书里抽出一张卷子：“好啦，不逗你了。萌萌，帮姐姐看看这道题。”
    她指着一道阅读理解题，故作苦恼：“这弯弯绕绕的，作者到底想说啥？看得我头都大了，真不会。”
    周萌萌狐疑地凑近看了看题目，随即得意地扬起了小下巴，刚才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哼，方秋姐，你也有求到我的时候啊？”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挺记仇。
    王方秋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翘起的小辫子，放软了声音。
    “是是是，我们萌萌最厉害了，快教教姐姐。”
    “求求你了，这破题快把我折磨死了。”
    周萌萌被她这番软话哄得眉开眼笑，心里美滋滋的，但小脸上还是维持着一丝傲娇，扭了扭身子。
    “嗯……帮你看看也不是不行，不过嘛……”
    王方秋立刻心领神会地接口：“不过什么？你尽管说。”
    “我帮你搞定这道语文题，你回头得帮我看看我的英语作业。”小丫头提出交换条件。
    王方秋一口答应：“没问题！姐姐我英语可好了，包你满意。”
    她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闪过一丝狡黠，“另外……你把你昨天吃的那种，甜甜的水果糖，再给我两块！”
    王方秋顿时哭笑不得。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行行行，给你糖，给你糖，我的小馋猫，快帮我看看这题！”
    周萌萌这才心满意足地低下头，小手指点着卷子，开始认真研究那道阅读理解题。
    “这题啊，其实不难，你看作者这里的意思是……”
    小姑娘讲得头头是道，声音清脆。
    王方秋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思，侧耳认真听着。
    外屋，周奶奶听着里屋传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年轻真好啊。
    充满了活力，也总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和乐趣。
    旁边的男人显然没有欣赏这份轻松的心情，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再次开了口，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和焦虑。
    “周阿姨，您看，我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放在自己腿上的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外文字母的册子。
    “我们机械厂不是前阵子刚进口了一条生产线嘛，当时苏联专家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手把手教我们操作。”
    “可现在专家一走，就留下这么一堆……天书一样的英文说明书。”
    男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偏偏这几天，机器出了点小岔子，一个关键部件卡在那儿了，整个生产线都停了！厂里急得不行，领导天天催！”
    “我这几天腿都快跑断了，也去学校找了好几个教英语的老师，可他们……唉，都不太行，很多专业词汇他们也拿不准，翻译得磕磕绊绊，我们也不敢照着操作啊！”
    男人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无助。
    “周阿姨，我知道您年轻的时候出过国，见多识广，外语肯定好。您就发发慈悲，帮我们这一次吧！不然这损失……”
    周奶奶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歉意。
    “小李啊，不是阿姨不肯帮你。实在是阿姨这年纪大了，眼花了，那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我看着都费劲。”
    那姓李的男人一听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以为周奶奶这是彻底拒绝了，急得差点站起来。
    “周阿姨！您看，我们也不能让您白忙活，厂里肯定会给报酬的，这个您放心……”
    周奶奶打断他：“小李，这不是钱的事。”
    “周阿姨，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我真找不到其他的人了”
    周奶奶顿了顿，目光转向里屋的方向，若有所思，随即扬声喊了一句：“秋丫头，你先出来一下。”
    王方秋听到喊声，停下和萌萌的讨论，疑惑地走了出来。
    周奶奶这才对着姓李的男人温和地笑了笑：“小李，你不是要找人翻译这说明书吗？”
    她抬手指了指刚走出来的王方秋：“喏，这丫头英语就好得很，让她给你看看。”
    姓李的男人瞬间愣住了。
    他的目光在王方秋身上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眼前的姑娘太年轻了，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怀里抱着几本皱巴巴的复习资料，怎么看都像个还没毕业的学生。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刚才的恳求，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不信任。
    “周阿姨，这……这姑娘……她行吗？”
    男人的语气里充满了迟疑。
    “我们之前找的，可都是大学里正儿八经教英语的老师，都没弄明白。”
    “她……她读过大学么？”
    他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带着点被敷衍的恼意。
    “周阿姨，您要是不愿意帮忙，也不能……也不能随便找个小丫头片子来应付我们啊！这机器停一天，厂里的损失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里的轻视和质疑，让王方秋听着心里微微有点不爽。
    但她面上却依旧挂着甜美的笑容，看不出丝毫恼怒。
    “这位大哥，看人可不能只看脸哦。”
    她落落大方地走上前，也不等对方反应，直接从男人手里，将那本厚厚的、散发着油墨味的英文说明书抽了过来。
    动作自然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气场。
    随手翻开其中一页，她白皙的手指点在某一段落上。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陌生的字母组合，嘴里便开始清晰流畅地念出对应的中文意思。
    “……调整压力阀，确保数值在安全区间内浮动，具体操作参照图示3-B进行……”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语速不快不慢，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专业术语运用得恰到好处。
    姓李的男人直接看呆了，嘴巴下意识地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溜圆。
    他虽然听不懂英文，但王方秋翻译出来的中文内容，跟他之前请教那些老师时，零星听懂的那几个关键词，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而且……流畅太多了！
    “你……你真会啊？”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地问，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你该不会是……看着英文，自己给我瞎编的中文吧？” 这怀疑脱口而出，带着最后的挣扎。
    王方秋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时，周奶奶伸手，将说明书接了过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将册子拿得稍远了一些，仔细辨认着王方秋刚才翻译的那一小段英文原文。
    片刻后，她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对姓李的男人说。
    “没错，小李，秋丫头翻得一个字都不差，意思很准确。”
    有了周奶奶的权威认证，姓李的男人心里的怀疑顿时消散了大半，但潜意识里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毕竟这事太重要了。
    他自己胡乱地翻到后面的一页，指着其中一段密密麻麻的文字，带着最后一丝考较的意味：“那，那你再看看这页，这儿写的是什么意思？”
    王方秋低头看了一眼。
    这次，她没有直接翻译。
    而是先用一种纯正、流利，甚至带着点特殊韵律感的英语，将那段原文清晰地朗读了出来。
    她的发音标准清晰，语调抑扬顿挫，听起来格外舒服。
    读完之后，她才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将对应的中文意思准确地复述了出来，连带着几个关键的操作要点都点明了。
    姓李的男人彻底听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王方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姑……姑娘，你这英语……咋听着比我们厂里那个大喇叭广播里放的外国话还好听呢？”
    周奶奶在旁边被他这实在话逗笑了。
    “那可不？这可是地地道道的英式口音，能不好听么。”老太太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骄傲。
    姓李的男人这下是彻彻底底地信服了！
    他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惊喜和激动。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姑娘！那这事……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厂大忙了！” 他搓着手，语气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王方秋见他这样，这才微微颔首，将说明书合上，放回桌上。
    “翻译可以接。”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不过，我也有几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