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请您放他一条生路
作者:昭昭我心17
沈月昭静静看着墨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夫人你别怪江姑娘,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墨竹垂眸,这个清秀的小厮此刻眼底情绪复杂,“我们家姑娘,原先和您一样,也是个大方爽利的性子。”
沈月昭挑眉,又是大方爽利,又是和她一样。
意思是陆明渊就喜欢这款的?
墨竹察觉到她不悦的神情,还是继续说下去:“江姑娘和公子自幼定亲,感情甚笃,当年公子外任明州前,还特意来找姑娘道别。”
沈月昭木然地站着,没什么表情。
墨竹叹了口气:“唉…谁能想到那一面之后…”
“那年姜国又犯境,朝廷军饷的运力一时不足,便临时征调了威远镖局,江家老爷念着是皇命,便亲自押镖去了襄阳边境。那次也不知为何,江姑娘非要跟着一起去。”
“后来的事,您应该也都知道,江家满门覆灭,只剩我们这些留在越州的家仆。江姑娘更是被姜国人所掳…”
墨竹已语带哽咽。
沈月昭叹了口气:“墨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墨竹摇摇头,颤声说:“此次公子去到襄阳,是在姜国黑市偶遇了江姑娘。听公子说那时姑娘锁链加身,被当做奴隶明码标价。”
沈月昭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这江姑娘,当真是个可怜人。
“所幸公子救回了江姑娘,还要上表请旨官家嘉奖江家满门忠烈,封赏遗孤。”
“如此,江姑娘的身份,也配得上如今的公子了,至少做个妾室,是无碍的。”
墨竹突然在沈月昭面前跪了下来。
“墨竹,这话你不用特意告诉我的,我虽是他嫂嫂,于他婚姻大事上却无权过问。”
沈月昭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想扶墨竹起来。
墨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
“不,只有您,能劝得动公子。”墨竹抬眸看她,目光雪亮。
“夫人可知,那日琼林宴后,信阳公主托信王殿下,给公子送来一朵魏紫牡丹。”
墨竹话锋一转,却说起了公主。
沈月昭想起琼林宴上信阳公主看陆明渊的痴迷眼神,和她向他掷去的那朵鬓边的牡丹。
竟然托信王牵线,想必公主是认真的。
“公子退回了。”墨竹的眸色渐沉,沈月昭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夫人又可知,那日琼林宴后,满城风言风语,说陆探花不敬长嫂,有辱斯文。”
沈月昭蹙眉,想起越州贵妇圈里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流言蜚语。
“夫人还可知,待到今年腊月,我家公子丁忧期满,就该回朝了?”墨竹连珠炮似的发问,虽仍是跪着,沈月昭却听出他言语中的嗔怪和逼迫之意。
“琼林宴前,官家本有意夺情,让我家公子提前回朝为官。”墨竹深深看了她一眼,“因着这些流言蜚语,甚至有人参奏,此事才缓了下来。”
沈月昭想起那日在祠堂,她逼着陆明渊帮自己对付陆明允,他说不能打草惊蛇,他蛰伏多年,若是无法回朝,会功亏一篑。
原来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仕途。
“也正是为此,李大人才派公子远赴襄阳,暂避风头。”墨竹缓缓说,“公子其实一个月前就已返回越州,却直到昨日才与您相见,您知道是为着什么吗?”
沈月昭心里一惊,一个月前他就回来了…这么说,那夜的温存,不是梦?放荷灯、保护她不被火球所伤,竟都是他?
那他为什么不早点现身?
墨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是…为了和您避嫌,等风头过去。”
沈月昭审视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没有说实话。
墨竹却没有给她机会质疑,整个人伏倒在她脚边。
“求夫人,和我家公子做个了断。”他说得恳切,沈月昭却是心惊肉跳。
这陆明渊的仆从真是和他一样七窍玲珑。
说到江映雪,是在说陆明渊的旧情、婚约和责任。
说到信阳公主,是在说陆明渊可选的路。
说到官家夺情,是在说陆明渊深受皇恩,却因她仕途受阻。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告诉她沈月昭,你阻了陆明渊的好姻缘、好仕途。
她冷笑一声:“为什么要我和他了断?我又没纠缠他。”
“你该同你家公子说。”
墨竹眼底泛起惊痛之色:“夫人,您怎么能这么说?”
“公子为了您,连命都不要了。”他哽咽道,“刚才奴才说了谎,公子去襄阳,除了为避流言蜚语,更是为了替您查清陆家大房和姜国走私之事。”
沈月昭身子一僵。
“公子以身涉险,在姜国境内受了重伤,养了三个月才勉强能行动自如。”墨竹已经泣不成声,一个大男人哭得满脸是泪,“他回到越州却不现身,是在养伤,他怕陆家大房起疑,更怕您担心。”
沈月昭直觉有把刀子扎在心头,慢慢地搅动。
“奴才自幼在江家见过公子,公子天资过人,却比旁人更刻苦。寒冬腊月里,天不亮就起来练剑,手上冻裂的口子渗出血来也不肯停。读书更是废寝忘食,常常通宵达旦...”
沈月昭红了眼眶,她只道他天生聪颖,却不知这探花郎的美名背后是他的呕心沥血。
墨竹抬起通红的眼睛:“夫人可知道公子在明州任上是怎样的?那年大旱,他亲自带人挖井取水,三个月没回过府衙,就睡在田埂上。后来姜国细作混入城中,公子单枪匹马追出三十里,肩头挨了一箭还硬是把人擒了回来。”
沈月昭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想起陆明渊的母亲因姜国之乱成了流民,被卖作瘦马。
他与姜国亦是深仇大恨。
“公子常说,大宁与姜国百年征战,受苦的是两国百姓。”墨竹声音渐渐坚定,“他立志要终结这乱世,让边关再无烽火。为此他苦读兵书,连李大人都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治世之才。”
墨竹突然重重叩首:“可是这样的公子,如今为了您,却是连性命也不要了!”
“在姜国那夜,他本已完成李大人交代的事,却因着想再探查走私的机密折回了姜国黑市,这才暴露了行踪,身中三箭,有一箭正中胸口,”墨竹哽咽地指着自己心口,“若是那一箭再偏半寸,墨竹此生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沈月昭想起那夜他拥她入怀时,她看见的他胸前的伤口,竟然是这样来的。
受伤的时候,他该有多疼啊…她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心里痛极,痛得弯下腰去。
“公子刚回越州时高烧不退,奴才伺候着他,见他伤口溃烂得见骨都不吭一声,却只唤着‘绾绾’…”
“奴才猜测那是您的小字。”
沈月昭苍白的脸已经失去所有血色。
“夫人,”墨竹抬起泪眼,“奴才今日多嘴,只求您一件事。”
“若您不能与公子相守,就请您...放他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