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绛珠仙草

作者:依云在青天
    正房里,邢夫人与黛玉这一对舅甥正在叙话。
    闻听“吱呀”声响,雕花门随之开启,风雪卷着梅香涌入。
    仔细辨别,还有一股常年浸染的道家檀香裹扎其中。
    黛玉抬眸望去,但见一玄色道袍少年,头绾一根乌木簪,依足大礼跪在下人提前准备好的蒲团上,给刑氏磕头:
    “请太太安!”
    “安!”
    刑氏笑着回道。
    没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老套段子,虽说这刑氏并非贾琮亲母,但好歹是养在其名下,日常起居也未曾苛刻,算是用心。
    此时,坐在邢夫人下首的黛玉自然不好大喇喇坐着,于是在他行礼之时先行站起,避开半个身子以示不受。
    紧接着等贾琮起身,刑氏简单介绍过后,又给他回了个万福礼:“见过琮表哥!”
    “劳表妹久候!”
    贾琮也是弯腰回礼。
    二人算是正式见过了,接着互相谦让两句依次坐下。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贾琮是真的想不出曹大是怎么个毫下生辉,写出: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这样一长串的形容词来的。
    简单看了两眼,瘦瘦弱弱一个黄毛丫头,两句话的功夫便要咳嗽一声,实在不是什么长寿之象。
    想起书中这丫头的来历,忍不住袖中掐诀遮掩了施法异象,右手食指轻扣眉心灵台,立时法眼竖开,将其关照了个仔细。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以往这神通他曾对二房那块“宝玉”施展过,也没瞧出个什么稀奇,他还以为书中记载不过是臆想罢了。
    谁知今日随他施为,对坐女童骤然化作一株垂露仙草。
    绿意缭绕间,素衣翻作银蕊,经脉延展为翠叶,眉心一点绛色如坠未坠。
    一身草木青气直冲屋顶。
    若非自己道体早成、五行圆满,将其一把抓住、顷刻炼化,当真是一味养肝补体的绝佳“大药”!
    “琮表哥?”
    意识到自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难免有些失礼,于是主动撤了神通。开口搭话道:
    “神京地处北境,岁暮天寒、雪虐风饕,比不得扬州地处江南气候养人。
    为兄瞧着林表妹初来乍到,衣裳单薄,当增添两件才是!“
    “琮表哥眼神清澈,语出关切,是个极亲切的人哩!”
    黛玉心下暗衬,口中却只是淡淡的回应道:“多谢琮三哥关爱,妹妹自是省得!”
    说着又是紧了紧身上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似乎这样能让她感觉暖和些。
    殊不知就是她这一个谨小慎微的动作,看得坐在他对面的贾琮眼角直抽搐,忍不住开口道:
    “林表妹身上这件袄子难免单薄了些,今日甫一见面,为兄仓促之间也未准备甚礼物。
    倘使妹妹不嫌弃,前日蒙父亲怜爱,曾赐下一件狐掖裘的披风,不若就由为兄借花献佛赠与表妹。
    也算是做兄长的一番心意......“
    说着不等黛玉拒绝,就让门口候着的长随跑腿去了。
    动作之快,将一肚子谦让之语的林黛玉话到嘴边又全都憋了回去,到底是年岁小,又初来乍到、小心翼翼地,不懂得拒绝。
    邢夫人坐在右上首,全程嘴角含笑得看着两个小人儿互动。
    她是贾赦的续玄,又是小门小户出身,嫁入公府时,贾敏再有个一二年的功夫就出嫁了。
    因此姑嫂之间的关系还凑合,虽然有些诧异往日木头人一般,只在厢房参道修玄的贾琮,今日怎的如此“热情”起来。
    却也没有当着”外人“给养在自家名下的儿子难堪的道理。
    眼见天色将晚,于是让身边的侍应嬷嬷吩咐小厨房备饭、留客。
    黛玉本想说不用麻烦,她还得去二舅舅一家那边拜见,不料又是贾琮出言打断:
    “林表妹不必推却,正所谓长者赐不敢辞,适才父亲大人有话示下,让我等下照应着妹妹的起居安排。
    二叔那边,回头我让下人过去知应一声就是。
    饭后我再陪着妹妹过去。
    妹妹远道而来,代表的不光是自己,更是先姑母以及林姑父的脸面,头回上门,岂有不留饭的道理?“
    刑氏一听是自家老爷的安排,立马起身拉着黛玉的小手,亲切得挽留着。
    顺道又让身旁一个盛妆丽服的二等丫鬟前往荣禧堂通禀。
    见舅舅、舅母、表兄全都如此盛情,黛玉心中微热的同时更加不好推辞。
    只是心里有股淡淡的恼意:“这个琮三哥,性子当真有些霸道!”
    却说东路院这边的三人在寂静中用了顿清淡饮食,那头荣禧堂正室东边的三间耳房内,久等不至的王夫人却没了耐性。
    在陪房周瑞家的搀扶下,从蒲团上起身,依旧闭眼、缓缓拈动手中翠玉珠串:
    “着人去正门那边守着,看老爷可回来了?“
    等老爷是假,催促黛玉倒是真。
    周瑞家的从金钏儿手中接过茶盏,手捧着送到王夫人跟前,应了声“是”正要出门。
    刚好刑氏打发过来报信的下人到了。
    闻听黛玉已经在东路院用过饭了,王夫人手中拈串的动作一滞,玛瑙珠串忽地磕在案上,眼帘微抬。
    接过茶盏时,青瓷底子倒出幽幽佛光:
    "到底是盐课老爷家的千金,好大的规矩。"
    紧接着,茶汤在唇边顿了顿,终究忍住没继续往下说。
    周瑞家的忙把鎏金手炉往前推:
    "表姑娘舟车劳顿,大老爷那边备着参汤给她补补身子也是应当。"
    话音未落,赶巧佛前供着的腊梅又落一瓣,一时间周瑞家的也愣在当地,噤若寒蝉。
    "可不是,当年你们姑太太出阁前..."
    王夫人指尖摩挲着盏底官窑印,忽见帘外探春正捧着经卷走来,生生转了话头:
    "库房新贡的碧粳米,等林丫头安顿好了,记得送两斗过去。"
    满屋炭气闷得人发慌,小丫头们盯着自己鞋尖。
    玉钏儿分明看见自家姐姐后颈沁着汗,偏生不敢抬手擦。
    "到底是有了春秋,当祖母的人了。"王夫人扶着周瑞家的起身,腕间佛珠缠住禁步流苏,"该去给老太太道个恼。"
    石榴裙扫过门槛时,佛龛青烟正巧笼住她半边面容,一阴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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