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红楼一梦
作者:依云在青天
大周隆政一十九年,神京城宁荣街。
铅云低垂,碎玉纷飞。
荣国府东路院书房内,青铜兽炉张口吐着降真香雾。
贾赦披散灰白长发斜倚湘妃榻,手中银壶酒液将倾未倾,虎目微睁死死盯着棋盘对面,久不肯落子。
“你......当真踏出那一步了?”
棋盘那头,贾琮轻揽道袍广袖,指尖白子叩枰清脆,惊散炉中半缕烟篆: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孩儿不过侥幸窥得《黄庭》半卷,哪当得父亲青眼?
'北斗斟厄',请赐教。”
贾赦抬眼望去,不过方寸间隙,羊脂棋盘上,七枚云子倒扣成天罡阵,不知何时竟化作北斗之形。
星芒吞吐间剑气森然,正死死锁住黑棋龙脉三寸关隘。
“好胆!”
沉寂了多年的一等神威将军猛然直腰。
“看来今日为父不拿出点真本事,怕是得让你小子日后小瞧了。”
话音落地,一枚蕴量许久的黑子带着金戈之音,狠狠朝天璇位冲撞而去:
"可惜道门星象,终究挡不住我兵家的血气狼烟!“
恍惚间,棋枰震颤如沙场战鼓,黑子化作玄甲骑兵从"伤门"突入,白子立时结出龟甲阵相抗。
贾琮并指抹过眉间,道袍上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位星宿依次点亮,骤然离衣而起,在虚空勾连成紫微垣,将棋盘笼罩。
霎时间满室星辉如瀑,却见贾赦不慌不忙狞笑着指尖渗血,屈指连弹坠入局中,化作三位金甲星君踏阵而来,一时间棋盘上血气大盛、煞气冲天。
贾赦身后浮现丈许的血色白虎虚影仰天咆哮,而贾琮头顶三尺竟也有北斗七星倒悬放光。
三寸之地,随着二人手中的棋子不断落下,气机成罩来回碰撞。
"砰!"地一声。
处在二人中间的玉质棋盘到底只是凡品,在阴阳二气的绞杀中尽数炸裂,碎片悬空凝成河图洛谱。
崩飞的云母棋子化作流星,在即将洞穿描金屏风地刹那,被少年挥袖定在半空。
"七杀冲紫微?"
望着贾赦脖子上鼓动的青筋,贾琮心中微微一叹,今日这场对弈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本就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演武而已,大老爷连心头血这样的底牌都用了出来,总不能为了验证一下自身所学耗死亲父吧?
于是起身下榻,双手并拢举过头顶,接着弯腰一揖:
“到底是父亲大人棋高一着,兵家风林火山要诀果然勇猛无俦,非孩儿所能敌也!“
”哈~哈哈......你啊、你”
长喘两口粗气后,贾赦摇头失笑。
其实谁输谁赢二人心里都有数。
兵家奥义固然锋芒毕露,但他这个“主帅”到底缺少士卒支持,后继无力。
反倒是道门法诀循序渐进,气息悠长,再对拼下去,输的只能是自己。
贾赦之所以发笑,一是笑自己手握兵家至高传承,如今无兵无职、”虎落平阳”,连一个小小的十岁小童都拿捏不了了。
二声笑,则是欣慰这个小童乃是自己亲子,有此天资,又如此孝心可嘉。
贾家百年,不,想到贾琮修的乃是儒释道兵四家主流法门中,以夺天地造化加诸己身而闻名的玄门传承。
怕是千年之内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中兴有望。
当下心中百感,既失落又有欣慰,脸上神色多少有些复杂。
借着仰头灌酒的功夫,稍作遮掩:
“我儿不必妄自菲薄,以你现如今这般修为,除开皇宫大内以及龙虎山、曲阜孔家这几个数得着的地方。
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为父已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
倒是这纵横十九道——”
贾赦屈指弹得棋盘铮鸣,酒意混着傲气漫上眉梢:
“以往族中能跟为父对弈到两百手以上的,除却玄真观修道的敬大哥,再往上数,便只有你祖代善公了。
若你日后有心精研此道,倒可以过来我这暖阁,时常请益。”
言语间提及已故的先荣国贾代善,便是如今整日以“放浪形骸”姿态示人的贾赦,也不由得稍微正色了两秒,朝东边的宁国府,贾家祠堂、各位祖宗牌坊供奉之地拱了拱手,以表敬意。
当然了,也仅仅只是“两秒”便又故态复萌——醉眼朦胧、塌肩抖腿,一副混不吝的勋贵二代老流氓形象。
“也不知你小小年纪到底是怎么修的。
便是仙人转世、天生宿慧,也没你这么个精进法吧?“
“......”
面对贾赦的嘀咕,正在低头收拾落子的贾琮不语,总不能自夸道:“此乃道祖垂青、赠与缘法,我亦不知也”吧?
话说这贾琮本是蓝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同名“牛马”,某日深夜加完班后,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大街之上,突然就撞了“大运”,胎穿而来。
想起老家双亲,彼时尚在襁褓之中的他哭过、也闹过,然而全都被贾家下人当做婴儿身体强壮的证明,在主子面前邀功。
时间久了,他也就慢慢接受自己现如今的身份。
荣国府袭爵人贾赦的庶子、原著中的小透明——贾琮。
一开始他还想着自己会不会跟那些同人小说里那样,暗地里有个了不起的皇子身份,亦或是来个“霸王之力”、“系统加身”,再不济有个随身空间之类的金手指。
结果五年时间过去了,没有、啥也没有,他有个毛啊,他才5岁,连鸡毛都没有一根。
其生母不过是当年贾赦从丫鬟堆里抬举的一个小妾,姓周,因为被纳的时候年纪尚小,结果没能挺过生产这道鬼门关。
这下好了,连外家这个本土外挂都没了。
被现实毒打了几年的贾琮,慢慢认清现实,想着没有枪没有炮,咱就自己造。
暗暗下定决心,要奋发向上,不论是考取功名亦或是参军戍边,好歹等日后贾家树倒猢狲散之时,也能有个立身之本。
至于什么拯救金钗,扶大夏之将倾、重振贾家荣光,他从没做此想法。
烂船还有三斤钉,红楼梦里所谓抄家,不过是将”敕造“的公爵府邸归公、世袭的爵位收回,再一个就是把放高利贷的违法所得上交,等同于踢出勋贵的圈子而已。
所有的一切,跟他这个庶出子孙,本就没什么相干。
改变他人生的转机,差不多是他在5岁那年的冬天出现的。
那年祭祖,贾家从清虚观请来一个姓张的道人,说要做足三天的“祭祖醮”,以悼哀思。
往年他岁数小,都是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站在仪门外头,掺和不到仪式里面去。
今年则不同,他作为荣国府承爵人的庶子,正儿八经的主子之一,既然已经能够独立行走,自是要尽一分心力才好。
让祖先看到贾家是如何人丁兴旺、“人才济济”的。
贾琮本也没当回事,自己不懂完全可以照着琏二的样式来,萧规曹随不出错儿也就罢了。
谁还能跟他一个5岁的孩子计较不成?
事实也正如他所想,法会进行的很顺利,设坛布局、供奉神位、坛前陈牲。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直到......
直到那张道人手持法剑、口诵“净坛咒”、凌空作 “五岳真形图” ,隔绝凡俗浊气,迎请神圣降临。
而贾源、贾演两个“死鬼”居然真就身披金甲出现在云头,他才惊觉此世竟是修行显圣之界。
彼时便暗自发愿,终有一日,自己定要“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踏上那长生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