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你就这么恨我

    六月初六，二皇子李知远奉皇帝旨意，纳白氏若曦为侧妃。
    八月十六，正好过了中秋佳节，二皇子的府邸也修缮好了，自然要带着白氏搬出皇宫，开府居住。
    正好前几日刚册封的秀女们也都安排好了位分和住处，今日便可正式侍寝了。
    ……
    翌日一早，林听晚还在更衣，玛瑙进了里间禀报道：“娘娘，陛下昨日宣了沈美人侍寝，今日一早便又赐了‘妍’字做封号。如今圣旨已经晓谕六宫了。”
    林听晚闻言面不改色道：“知道了。”
    今日是秀女们册封后第一日请安，众人早已在殿外候着。
    林听晚身着一身正红色凤袍，头戴金镶宝累丝点翠龙凤冠，在一众女官和宫女的簇拥下缓缓现身。
    众人立即跪地行拜礼：“臣妾/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林听晚在玛瑙的搀扶下坐定，拨弄着手中的莲花佛珠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潘贵妃还在禁足，嘉妃为着三皇子的事气得不轻，现在还在榻上病着起不来，剩下几个老人里大部分都是唯林听晚马首是瞻，新人们敬畏林听晚，一时间竟也是一团和气起来。
    “你们是陛下登基后第一批选秀进来的嫔妃，宫里的规矩你们学了这么久，想来也不必本宫多说，你们也能知晓其中利害。前车之鉴，言犹在耳，本宫也希望你们能牢记在心。”
    “是。”众人被林听晚的一句“前车之鉴”敲打住，心里的傲气就先吓掉了七八分。
    “你们年轻，心气儿高也是有的，但本宫还是劝你们，说话做事前还是要反复思量，至少也要为你们的父母亲人多想想才是啊。”
    林听晚温和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经过多年雨雪风霜的洗礼，如今林听晚身上的威慑力早已更胜当年。
    那些年轻的妃嫔哪经历过这些，就像森林里动物见到万兽之王，本能的想要俯首称臣。
    林听晚一眼望下去，平日里空荡的座位皆已坐满，新人中位分最高的邬婕妤坐在齐修媛下首，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色蜀锦绣桃花纹的衣裙，配饰也是简雅而不失贵气，她略低着头，露出自己纤细的脖颈，一看便是令人移不开眼的美人。
    而第一个获宠的妍美人则坐在苏婕妤下首，身穿珠粉色绣缠枝莲的散花绫衣裙，一支花丝宫灯镶珍珠步摇明晃晃的坠在她的单螺髻上，一旁的粉色牡丹花娇艳欲滴却丝毫无法夺取她那娇美的面庞。
    妍美人对面的霍美人一身青衣，配饰简单，利落的单髻上配着一支玉簪。
    “好了，都是花样年华的美人，就别拘在本宫这儿了，都散了吧。”
    众人如临大赦，缓缓起身行礼道：“臣妾告退。”
    待众人走后，付安稚轻步踏入殿中，行礼后走到林听晚身边轻声道：“娘娘，宋婕妤求见。”
    林听晚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与迷茫，缓了片刻后才开口道：“她不是称病了吗？”
    宋霜意在册封了婕妤位的第一日，便称病避开了侍寝。
    “太医说，宋婕妤脉象无异，大概是心病。”
    林听晚冷笑一声：“呵，好一个心病。”
    付安稚见林听晚这副模样，迟疑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奴婢去遣她走就是了。”
    “不必，”林听晚冷冷道：“传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宋霜意身着一身轻紫色绣藤花的云香纱衣裙，款步珊珊而来。
    林听晚抬眸，眼见着这位曾经的挚友，故人，朋友，亦或者是陌路之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如今再看，物是人非，只剩枉然后的感慨叹息。
    宋霜意低头跪地，向林听晚请安。声音与年幼时也大不一样，多了一丝沙哑与沧桑。
    林听晚看着这位曾经的至交好友跪在自己面前，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免礼。”
    林听晚听见自己沉稳的嗓音散了出来，而后宋霜意谢恩起身。
    “抬起头来。”
    林听晚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还是将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击垮，她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别的。
    宋霜意缓缓抬头，林听晚定睛去看，然后怔愣的僵坐在那儿。
    宋霜意的面容还保留着些许年少时的影子，只不过多年的流放生活让她的肤色不再如往常白皙，隐隐带着一丝疲惫感，明明比林听晚还要小一岁，如今看着却比林听晚还要年长许多。
    但林听晚并不为此感到开心。
    林听晚迟迟不说话，付安稚眼睛来回着两人，然后轻轻碰了一下玛瑙的胳膊，而后又向殿外扬了扬头。
    玛瑙会意，走下台阶冲着候在殿内的一众宫人道：“都出去。”
    众人闻言连忙称是，而后低着头赶紧往外走。
    宫门被关上，林听晚话到嘴边来回几次，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入宫。”
    “陛下要宋家女入宫，臣妾也是遵命行事。”
    “少跟我耍这些把戏，你妹妹只比你小三岁，为什么不是她，偏偏是你？”
    宋霜意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悲伤，而后耳朵通红道：“妹妹已经许配了人家，只能臣妾来应选。”
    林听晚知道她在说假话，从小就是这样，宋霜意一说谎，耳朵就会红的吓人。
    她不欲与她扯皮，直接道：“你有没有说谎，你我心知肚明。”
    宋霜意闻言愣了一下，而后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是烫的。
    “你想要荣华富贵，可以来找我，我会请陛下封你为郡主，给你封地，天高任鸟飞，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听晚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宋霜意面前，抓住她的衣领与其对视：“可你为什么偏偏要进宫，要和我共侍一夫，你就这么恨我？”
    宋霜意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我进宫，当然是为了你啊。
    林听晚见宋霜意不说话，一腔愤怒转为无力，她放开宋霜意，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转身，她还是那个尊贵优雅的皇后娘娘。
    “是我对不起你，是你该恨我。”
    宋霜意哽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透过林听晚的纤背穿透她的心脏。
    宋霜意是林听晚唯一的朋友，宋霜意走后，林听晚不再有朋友。
    可以说，宋霜意是林听晚年幼时光的见证者，她也是幼年林听晚的一部分。
    “你既然知道对不起我，为什么还要不告而别，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林听晚直勾勾的盯着宋霜意，眼里满是不甘与不解。
    宋霜意闭上眼，眉头紧皱，留下两行清泪，全似挣扎后的妥协：“是我兄长。当年是在你生辰那日，我想来找你，兄长非要同我一起，他还特地去求了母亲，说是要去林府长见识，听学问，母亲没想太多，便应下了。
    后来……后来兄长说他不便去内院，他让我先行一步，他自有他的去处，可是……可是我没想到……”
    “他偷印了我祖父的印信。”
    林听晚冷冷的打断她。
    “所以，最后你如愿了吗？”林听晚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那些过往林听晚都知道，她其实过得也很苦。
    “呵……”
    宋霜意自嘲一笑，清透的泪滴掉在赤红色的地毯上，好似血泪一般。
    原来，庄氏在先帝下旨降罪的第二日便被人发现自缢于房内。
    宋霜意口中的“兄长”根本不是庄夫人的亲生儿子，而是如今宋大人的继室与宋大人早年间无媒苟合所生下来的私生子，被宋大人私自换下。而刚才林听晚提到的，小宋霜意三岁的妹妹，也是那继室在外头住的时候，给宋大人生的。
    这未必不是逼死庄夫人的真实原因。
    宋霜意的父亲宋明长在任光禄寺少卿之前曾任江淮河南转运使，专治漕运和水患。此人做人是一塌糊涂，但可恨的是此人能力很强，当年他是因为站错了队加上参与了陷害林太傅被先帝贬官流放。
    如今李延琏登基，运河一带常年发生水患，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当地百姓的生存状况。
    朝廷里不缺精兵良将，却正短缺一位善于治水的人才。
    因此有人向李延琏举荐了宋明长。
    李延琏思量再三，还是决定重新启用宋长明。
    这事林听晚一早便知道，且那道举荐折子送到吏部审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若不是她的默许，这道折子在林羽笙那里就被毙掉了。他是丞相，有权利驳回不合理的奏章。
    但林听晚是真的为运河边的百姓想，且宋霜意的那位“好兄长”在流放的途中便已经死了。也算是抵了与林家的仇怨。
    林听晚也是在乎名声的，她希望让天下人知道，坐在凤位上的皇后，把百姓看的比自己要重。她林听晚虽然有了权力，但她愿意用权力为他们解决问题。
    她要天下人，皆臣服于她的凤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