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塞上骨,愿愿等的好苦……
作者:明时星魄
翌日,晨光乍现,十一便拉着他家主上去寻灵音古刹。
东洛极东之处,一座长年无人踏足的深山。
“主上,我…这里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我……”
“愿愿,愿愿!”萧渊寒看着被他揽在一侧,像是失了魂的人。
此时,两人方踏入山林,并未深入,可给萧渊寒的错觉便是已经远离了山口。
刹那间,残月如钩,夜雾似一袭褪色的轻纱笼住山峦,将石径浸的湿透。
明明两人是辰时来的,这山里却已是深夜,萧渊寒揽着他的十一,忽生警觉,这里太诡异了,与外界似乎隔绝,自成一体。
“主上,愿愿想去,想进去。”
他想往里走走看,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他好像忘记了。
“好,主上牵着我的小愿宝。”左右他也未觉察出有危险,反倒像是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们。
他的愿愿突然说要来东洛,灵音古刹,却连落亦尘都未曾听说过,他心里隐隐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带着人从灌满青苔的小路上,深入。
夜风从山涧处涌来,裹挟着若有若无的铃音,像是谁在铜锈斑斑的檐角系了一串未了愿。
叶露深深处,坍圮的朱漆门扉斜倚着半截石兽,兽首已风化得面目模糊。
山路庙门唏嘘的寒夜,年轻的僧侣抹了眼角的泪:“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萧渊寒和十一也看见了这个僧人,孤坐在蛛网簌簌的古刹门前。
“萧煜殿下,你终于还是带他来了。”
萧煜?萧渊寒突然想起,那日在朝堂上,他说要男制凤袍……
“陛下,本朝除了武帝有一男妃,还未有男子为后的先例……”
他隐隐听过一些传说,大煜武帝萧煜有一男妃,却并未携手到老,他在一场宫宴上以身挡剑,护驾身亡……
东洛帝君洛冥天曾把御花园化作徘徊花海,却并未等来看花的人……
与此同时,十一像是陷入了一个梦魇,挣脱了牵着他的手,一人独自,
踏过满地碎叶。
萧渊寒看着,他的十一足底苔痕斑驳,仿如前世未愈的伤。
他向着供桌上半截兀自淌泪的红烛走去,香炉中的积灰竟化作当年他手中断剑。
“愿愿!”
“殿下无妨。”僧侣抬手制止,声音空灵。
十一绕过香案,循着愈发清晰的溪水声走入后院,拨开疯长的忍冬藤,井栏上“十世守”三字已被青苔噬尽最后一笔。
探头望去,井底不见水光,唯有无数铜镜碎片倒悬如星子,每一片都映着不同年岁的容颜。
十世,十世执剑,守在一人身旁……
第一世.塞上骨
他也曾是将军,握着半块刻着“煜”字的玉珏,怀中揣着未曾送出的定情佩,差点战死沙场,最后作为他的男妃在宫宴上,长剑直插胸口,穿碎了那块佩……
第二世.画舫火
他在元宵夜的画舫中,火焰吞没时将他推出,自己却葬身在火海,瞳孔里竟是自己第一世墓碑的轮廓……
……
第十世.照骨镜
最后一道裂痕贯穿镜面,十一看见自己这十世来的所有画面倒流,他的手颤抖着抚着左胸,那里还隐隐埋着第七世救他,插入毒针时噬心的痛。
铜镜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映出十张不同面孔异口同声的独白:
我知你饮过孟婆汤,但骨头还认得爱人的模样。
十一跪在井前,眼泪扑扑簌簌夺眶而出,他爱了他的主上这般久,十世了,才得偿所愿。
他从来无所求,只要他一人的在意和爱宠。
此时,僧侣走到香案前,拾起香灰所化一柄断剑。
“公子这柄‘拜月’,该磨第十次了。”
萧渊寒颤抖着手接过,剑身早已蚀刻着千年来不断轮回,爱人十世的名字——原来他的愿愿每世都在剑锋留下可供追溯的痕迹,每一世,提起这柄剑,都只为护住他。
断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萧渊寒双膝砸地,泪流满面,撕心裂肺。
他忘了自己的妻,第一世却让他做了男妃,放在后宫……
每一次轮回,他都守在自己身边,直至第十世饮憾而终,无力踏过忘川,守在奈何三生,只为了等他一个回眸。
“愿愿,小愿宝……”
萧渊寒噗呲呕了一地的血,顾不得抬起袖袍胡乱擦了下,踉跄着跑向那眼枯井边……
“主上,愿愿等的好苦,好绝望,主上都不看愿愿一眼的,呜~”
萧渊寒跪在这个守了自己十世,奈何桥畔等了三生的小人面前,仅仅抱着他:“傻愿愿,我的妻,我错了,愿愿不是男妃,是我的君后,是我的妻……”
“你再不回头,愿愿就,就等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愿宝,最傻的宝贝。”
两人紧紧相拥,灵音古刹霎然而逝,萧渊寒和十一在炽烈的曦光下,很久很久……
“越哥,我功德圆满了,可你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年轻的僧侣流下一串热泪,也消失了。
旭岳山澹月涧,混乱的气息横冲直撞,久久不息……
萧渊寒抱着哭累的宝贝,御功出山。
“主上!”
“主上,十一!”
“主上!”
……
几道焦急的声音先后响起,萧渊寒抬眸一看,他的寒影,十个,一个不少,面色…苍白,守在山门口。
“你们几个怎么都来了?”
萧渊寒在灵音古刹不过一个时辰,可山外却已过了三日。
三天前戌时,寒珩给寒逸传讯,主上带着十一去了东边的山,一日毫无音讯。
所有的寒影收到讯息,不顾一切从九州各地奔向东洛……
从没有事让这群冰冷强大的影,如此焦急,不管遇到什么,他们都能冷静应对,独独主上可能出事了,他们却慌张前来。
关心则乱,也没有人想想以萧渊寒那一身深不可测的寒凝,出事的概率能有多大。
“没脑子,本王能有什么事?”见他这几个寒影急成这般,个个脸色煞白,估摸着没少用内功轰山。
“小十一他……”寒珩见埋在主上怀里一动不动的十一,问道。
“都回洛宫去,十一无碍。”
“主上,您无事,属下先回疏勒。”来时正跟人对打,右臂被人割了一刀才抽身离开。
“寒晔,站住,你手怎么了?”
呃,还是让主上看出了,他已经尽量,藏着…了:“主上,就…伤了一点点。”
“滚回洛宫去,什么事这般急,疏勒能翻天,本王不介意再去一次。”
“是,主上。”
老实了,全都跟着回了洛宫。
看着这几个兔崽子,一个个脸色白的,萧渊寒就来气。
几人还未到章台宫,迎面碰上落亦尘和沈清彦,这三天,这两人也一直守在山外。
十几个人一开始拼尽全力,轰击这黑乎乎的深山,像是有法力罩住了,几人进不去,也打不开。
几轮过后,便也都看出这山并无邪气,落亦尘就拉着沈清彦回长秋宫,他家彦彦,两日没休息好。
那十个寒影一根筋,愣是要守着,等到看见主上出来了才能放心。
“小兔崽子,一个个的,慌里慌张的,脑子被狗吃了。”
“主上可不能出事……”寒瑜嘴快,就秃噜出来了。
萧渊寒眼眸暗了一瞬,心里却莫名的一暖,兔崽子。
子时,十一睡的并不安宁,他梦见了八百里忘川,彼岸开的荼靡,主上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回荡……
“我的十一,怎么样才能留住你啊…”
“殿下终是回首了,回首了……”
两行清泪从眼角隐入锦被,十一往主上的怀里钻了钻,一夜到天明。
朝阳刺破夜幕的褶皱,黑暗的幕布被晨曦揉碎成星火,每一簇微光都是时光埋下的伏笔,只待天光倾泻时,穿越千年的轮回,酿成往后所有岁月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