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真假身

    无人驾驶出租车在白玄居其中一个进出口前停下。
    游子浔从车上下来，转身对着不远处那尾随在身后的白色米格“E5”，沉默不语。
    而那辆白色米格“E5”则在原地停留，似乎在观察，不一会儿便开了上来。
    车子在游子浔身边停下，主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打开。
    “在等我？”齐君书推了推金丝眼镜，玩味一笑。
    “恐怕是齐先生在等我吧。”游子浔也回之以微笑。
    “胆子不小啊，跟踪被我发现了，还这么淡定。”齐君书按了中控台的一个键位，米格“E5”的副驾驶车门自动打开。
    “要不要去我那喝杯茶？”他转头看着游子浔，继续笑道。
    “深川帮的白纸扇邀请，我怎么敢拒绝呢。”游子浔面色不改，微笑着上车。
    米格“E5”经过白玄居进出口的门禁系统认证识别后，向齐君书所住楼栋的地下车库开去。
    很快，在齐君书的带路下，游子浔便到了他所居住的房子里。
    门开启的瞬间，全屋人工智能系统自动打开了柔和的灯光。
    “欢迎回家。”甜美的人工智能女声响起。
    “这真的是你家吗？”游子浔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张茶台和几张椅子外，便再无其他生活用品。
    也没有半点日常生活的痕迹。
    “偶尔当茶室用咯。”齐君书坐在茶台主座上，取出茶叶开始泡茶。
    “这么大的屋子拿来当茶室，齐先生真是大手笔啊。”游子浔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天离古人说‘狡兔三窟’，干我们这行的，总得放几个饵料，以防哪天需要钓鱼。”齐君书摆好精美的茶具，“你看，今天不就钓上一条？”
    闻言，游子浔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是通过我那位金发的同伴？”
    “你很聪明，可惜还是太年轻。”齐君书拿起茶台上迅速烧好的热水，冲开盖碗里的茶叶，将第一遍茶汤倒掉后又再次倒入滚水，“年轻人的优点是自信，缺点也是自信。”
    “间谍蜂V-27，这个神经遥控版本的顶级特工设备固然难得一见，普通人除非装有千倍增幅的义眼，否则也确实难以发现。但你忘了，这世上不只有普通人。”齐君书将盖碗里的茶汤倒入用于分茶的公道杯里，“我今天刚到虎堂的地下格斗场时，就已经发现间谍蜂。”
    游子浔不免惊讶，对方竟从那时开始就已发现索尔操纵的间谍蜂，并能认出那是V27神经遥控版本。
    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游子浔不禁打量了一下对方的眼睛。
    “别看了，我没装义眼。”齐君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我喜欢纯肉体的生命感，拒绝接受任何义体。”
    “你是非命人？”游子浔眉心微动。
    齐君书拿起公道杯给游子浔面前的品茗杯斟上一杯茶，而后才缓缓开口。
    “陈年的白毫银针，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齐君书笑着说。
    “我这人比较粗野，什么都喝得下去。”游子浔将品茗杯里的茶汤一饮而尽，“唔，可能是好茶，但我喝不懂。”
    “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很有意思。”齐君书大笑几声，目光转瞬又带上了几丝捉摸不透的玩味，“你也是非命人吧，不如看看我是不是？”
    “齐先生，我没有直接探测人体内是否具有太初能的本事，除非咱俩交个手。”游子浔笑着回答。
    “我可打不过你，我常年干文职工作的。”齐君书喝了杯茶，“你那个同伴真的很不小心，间谍蜂被我发现后，居然能被我从白玄居一路跟回酒店。如果我是你们的敌人，现在你们已经死了。”
    闻言，游子浔眼底骤然闪过一丝杀意，却仍微笑着应答：“就像白天时候的齐先生一样死去？”
    齐君书的眼底也陡然闪过一丝阴翳。
    眨眼间，他却又再度恢复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你胆子真的很大。你叫什么？”
    “游子浔。”
    “何方游子，又在寻觅着什么呢？”齐君书调侃，“所以白天‘我’死前看到那位油腻脸的中年大叔，也是你？戴了仿真人皮面具吧。”
    果然！
    游子浔暗想，两个“齐君书”或者齐君书的真假身之间，是能通过某种手段共享信息的。
    “人是我没错，但你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诡异。”游子浔吐槽，“所以白天死的，是你的替身吗？”
    齐君书耸耸肩：“真身假身，谁又能分得清呢？如果另一个人的记忆被植入了你脑海中，请问你是自己，还是别人？”
    游子浔眉心微动，齐君书的话如同一根丝线拉扯住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念头。
    是啊，我究竟是自己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齐先生讲话还真是高深。”游子浔冷笑，“那您找我喝茶，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你的，你们跟踪我究竟想要什么？”齐君书修长的手指在茶台上敲打着节拍，“又或者说，你们的目标并不是我，只是想从我这里挖出点相关线索。”
    “齐先生语气很笃定啊。”
    “因为你们能跟到我是个意外，无论是你还是你那位金发同伙。”齐君书继续说，“他发现我是在虎堂下面的一个地下格斗场，那他一开始的目标或许是林战豪。而你呢？”
    “……林獒生。”游子浔回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人或许并不是敌人。
    甚至有可能联手。
    “一个废物有什么好跟的？”齐君书话语里是藏不住的鄙夷，“为什么对他们两兄弟这么感兴趣？”
    “所以他们真的是兄弟？”游子浔反问。
    “看样子你们还查了林战豪的户籍信息。”齐君书再次给游子浔斟了杯茶，“户籍信息上显示他是独子对吧？”
    游子浔皱起眉头。
    眼前的男人，似乎总能猜中他当下的心思，这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无论作为敌人还是作为临时的联手对象，都不是好信号。
    “不用意外，他那户籍信息登记，当年还是我找人给办的。”齐君书举杯喝茶轻掩笑意，“不过呢，他们俩的确也不是血缘意义上的兄弟，而是义兄弟。”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游子浔问。
    “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你们的行动目标呢？当然，我猜你一定没说全。”齐君书依然玩味微笑，“两个黑帮古惑仔有什么好跟的，你们看样子也不是帮派成员。所以你们真正的目标，其实不是林獒生，也不是林战豪，而是他们的结义大哥……”
    齐君书顿了顿，观察了会游子浔的反应，才缓缓继续说：“……林星霸。”
    游子浔看了齐君书好一会儿，才开口笑着说：“齐先生，天离有句古话‘慧极必伤’。”
    “我本身就不是能长命的人。”齐君书耸耸肩，“倒是你要小心些。聪明又胆子大的人，要么活得好，要么容易死。”
    “齐先生，如果我们再绕圈子下去，这茶可就白喝了。”游子浔果断开口，“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哦？我想要什么。”齐君书笑了笑，“我大可以马上打电话给阿豪，告诉他有一伙人在跟踪他，让他自己处理。”
    “如果他是你的人，齐先生又何苦用真假身分别去试探？”游子浔轻声说。
    齐君书喝了杯茶：“说下去。”
    “你用第一个假身去参与醒狮会的谈判，因为你早就知道他们会动手。”游子浔继续说，“在那个埋伏杀手追杀你假身的时候，你的真身便去了虎堂的地下格斗场见林战豪。齐先生，试探到的结果如何，是你想要的吗？”
    “我为什么要试探阿豪？”
    “大概因为你怀疑，对你下杀手的人，和林战豪是一伙人。”游子浔此时的语气十分肯定。
    如果说在和齐君书见面之前，这还只是他的猜测。那么此刻，这在他心里已是答案。
    齐君书看了他片刻，笑意中仍带着玩味：“我刚刚说了，聪明又胆子大的人容易死。你知不知道我是深川帮的白纸扇，阿豪是帮里的双花红棍？”
    “齐先生是想说，我跑到你这个二把手面前挑拨你和帮派其他高层的关系，是找死？”游子浔笑了笑。
    “看来你真的不怕死。”齐君书修长的手指又敲起了节拍，“你的猜测不错。我去见阿豪的时候，他眼睛里满是藏不住的惊愕。而且我还要告诉你，杀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林星霸。”
    对这个答案，游子浔倒没有表现出意外。
    齐君书见状，眼底流露出一丝欣赏：“也是，你都敢大胆假设林战豪和杀我的人是同一伙，那么进一步得出这个推测也不奇怪。虽然阿星当时戴着面罩，又用了声纹模拟器，但那股太初能的气息……我忘不掉。”
    “不过，”齐君书话锋一转，“你们找林星霸做什么？”
    “他想要你的命，而我们想要他手上的一件东西。”游子浔也说出了己方的真实目标，“齐先生，你找我，是想要合作吧。”
    “没错。”齐君书给游子浔斟了第三杯茶，“但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有能力成为我的合作者？”
    “齐先生的假身应该是死于林星霸那‘千镜恐像’之下。”游子浔回答，“可我却能突破他那杀招。”
    ”那能力确实诡异可怖……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阿星竟还有这手底牌。”齐君书点点头，“年轻人，你的确有点本事。但我深川帮高手如云，也未必就没有能胜过林星霸的人。”
    “齐先生之所以白天演这么一出戏，恐怕不只是为了试探林战豪吧？”游子浔冷笑，“话都到了这份上，我们何必再互相试探呢。现在的深川帮，齐先生恐怕已不知道还敢信谁了吧？”
    游子浔的话戳到了齐君书的痛处。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气道：“你说的对。白天的行动我是不得不以身试险，结果也大大超出我的意料。我料到组局的中间人七叔会被收买，也料到醒狮会要下杀手，但唯独没料到我提前让阿南安排好的人手，居然被悄无声息做掉大半……家贼难防啊。”
    “林星霸是深川帮起家的元老，八年前明面上离开帮会去干拓荒劫匪，实际上和帮里弟兄一直都没断开联系。不怕告诉你，林星霸作为拓荒劫匪，其劫掠的很多目标，其实都是帮里的眼中钉，所以他也只是在为帮派暗中干黑活。”
    “而林战豪又在帮派担任双花红棍多年，他们两兄弟在帮里的人望早已不在张云翼之下。”齐君书继续说。
    “我一个五年前才加入的人，除了阿南，在深川帮的确没有完全信得过的人。”
    “而我我作为白纸扇所直管的那些手下，也大多是处理各项文职的好手，不是打手。”齐君书苦笑，“阿南算是我为数不多亲手提拔上来……能打的人。”
    “有一点我很奇怪，也是我想不通的。”游子浔开口问，“林星霸似乎对张云翼敌意也很大，或许也会对他出手。而你是张云翼的人，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张云翼？”
    齐君书冷笑，却没有回答。
    但游子浔已经透过齐君书的眼神知道了他的答案。
    他也想干掉张云翼。
    甚至不惜冒着自己也要面临被杀的风险。
    “双花红棍和干黑活的好手要杀了白纸扇和帮主，白纸扇也想帮主死。”游子浔暗中寻思，“这深川帮也是有够乱的。”
    “所以呢，这才是我们能合作的基础。”齐君书笑了笑，没再多说，“我对帮里熟悉，在本地有关系网，唯独没有信得过且足够能打的人，但要对付的目标却不小。”
    “你们有本事，可外来的无头苍蝇却不知何处寻觅下手机会。”齐君书倒掉盖碗里的白毫银针，更换了新的茶叶，“我们完全可以联手。”
    “如果你要对付的目标不只是林星霸，那我要再加一个条件。”游子浔说。
    “什么？”
    “你在海都的教育系统，有熟人吗？”
    “……”齐君书一愣，“你要上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