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敲心门

    沈意行的目光轻轻的滑过谢清池，方才道：“老丈，您误会了。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老丈觉得自己眼盲心不盲：“只是朋友？”
    谢清池对着那老丈道：“沈先生是很好的人，能和沈先生成为朋友，是我的幸事。如果以后沈先生成亲，小女一定奉上薄礼。”
    沈意行垂着的眼眸蓦得一抬，睫羽微颤。
    老丈叹了一口气：“好吧。”
    他拿起纸袋子，给沈意行捡了六个大包子。
    沈意行将之前出来提着的一包东西放在他面前：“前些日子去山里采药，刚好有您需要的，给您放这里了。”
    老丈的手一顿，心下感动：“沈先生呀，何必为我这个半死的人费心。”
    什么刚好，当他不知道吗？他这药极其难得，所需钱财也很多。大半年前他撑着一口气出摊，要不是遇上沈先生，怕是早就没了。
    沈意行道：“我们都还想多吃您的包子。”
    老丈一笑，然后转向谢清池的方向：“姑娘，你喜欢吃什么包？我这儿有酸萝卜和葵菜的，今儿才有的，要不要试试？”
    谢清池道：“好呀。”
    老丈又拿了包子塞进去，一直到纸袋子塞不下为止。
    他什么也没有，只能多拿一些包子招待沈先生的朋友了。
    谢清池双手接过：“谢谢。”
    她没有多给钱，沈意行也没有，二人都不想让这位老丈感受到自己只是一味的接受对方施舍。
    这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买了包子，二人往回走。
    沈意行道：“这位老丈以前最讨厌做包子，吃包子。”
    谢清池看向他：“为什么？”
    沈意行道：“老丈曾经有个儿子，在儒家一道很有天赋，家中都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却对此毫无兴趣，只喜欢做吃食，想要开个自己的包子铺，他做的包子，很好吃。”
    沈意行顿了一下，继续：“可是老丈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这样碌碌无为，父子二人为此闹得颇为不愉快。后来，老丈的儿子看到苍老的父母，最终还是愿意遵从父母的心愿，走那所谓的出人头地的道路。”
    “夫妻二人都很开心，然而没想到，他的孩子却在求学途中，为了救人跃下江水，再也没有爬起来。”
    谢清池听了，想起那位熟练做着包子的老人，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儿子为了父母放弃自己的所爱，父母在儿子走后做着儿子喜欢的事情。
    二人的脚步声轻轻的落在老旧的青石板上，东方的天空，鱼肚白翻了起来，一声鸡鸣，此起彼伏的鸡鸣次第响起。
    沈意行停下了脚步，看向谢清池：“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清池，不知道你有何痛苦，我只希望你不要那么伤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大千世界，我们都是凡人，尽了人事，立于当下即可。”
    谢清池微微一愣。
    他如何知道自己此刻心绪不佳？
    他看着她，仿佛天边那一线光芒都跌落在他那双眼里，像是要将她所有的伤怀给包裹。
    我们都是凡人。
    所以无法预料到即将而来的痛苦来自何方，尽管她对小落说，小苔的路需要自己走，然而却也有种无能为力之感。
    二人静静相立，沈意行的话语一声声敲击在心里，仿佛将她心里最后那一丝阴霾给驱散。
    谢清池笑了：“谢谢。”
    沈意行也笑了。
    一只鸟雀站在旁边的枝丫下，歪着脑袋看着相对而笑的二人，扑腾着翅膀，“咻”的一声落下，然后抓起谢清池纸袋子的一个包子就跑。
    谢清池愕然，转头看着那只飞回到树上的鸟。
    一看这速度，肯定是惯犯。
    那只鸟用爪子扒拉着包子，撕扯开，然而啄了几口，发现不怎么好吃，然后爪子一拨，就嫌弃的将包子扔到了地上，还屁股一撅，“啪嗒”一声，拉了一泡鸟屎下来。
    沈意行道：“看来老丈做的新口味的包子不太符合它的口味。”
    谢清池道：“它该飞去给老丈提提意见。”
    两个人皆笑了起来。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
    鱼肚白翻过，朝霞满天，一层层的渲染开，那是再厉害的丹青手都无法描绘的美景。
    路上赶早工的人纷纷踏着朝霞出门。
    一路走，老老少少都向沈意行打招呼。
    “沈先生！”“沈先生早呀。”“沈先生又去买李大爷的包子啦。”“沈先生，这是我家鸡才下的蛋，来，回去煮给孩子吃。”
    沈意行一一含笑回应，这么一路，接了不少东西。
    谢清池看着他兜着一兜鸡蛋，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之前想象不出沈意行兜着鸡蛋的样子，但是现在看着，却发现又意外的合适。
    沈意行转头，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里带了浓浓的笑意，那是她少见的无忧无虑。
    他深深的含笑看着她，只希望她这样一直笑着下去才好。
    谢清池觉得自己当着别人面笑不好，然而又觉得沈意行这般的人必然是不会因为自己笑而芥蒂的。
    一时之间，她脱口而出：“这里的人是不是都给你做过媒？”
    沈意行少见的疑惑：“嗯？”
    看着他这个样子，谢清池眨了眨眼睛：“从我第一次迈入梨花巷，就有人在给你做媒，你的终身大事，大家都操碎了心。沈先生，这里的姑娘没有人给你送东西吗？什么鸡蛋香囊的？”
    沈意行听着她的促狭，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谢清池不信，“以前也没有？”
    沈意行道：“嗯。可能我并不怎么讨姑娘喜欢。”
    谢清池想起这一路给沈意行送东西的不是老大爷就是老大娘，好像确实没有年轻姑娘，觉得好笑。
    谢清池只好道：“可能是不敢。”
    “不敢？”
    谢清池一边走一边道：“可能觉得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儿女情长的人。”
    沈意行道：“我只是一凡夫俗子。”
    谢清池看着他笑道：“不，你不像。不过，我相信你喜欢的人肯定也会喜欢你。”
    沈意行看着她：“是吗？”
    “当然。”谢清池认真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像诸般事情，你都能迎刃而解。”
    沈意行似乎从来不会为任何人驻足，受到情绪纷扰。
    沈意行轻声道：“不，清池，我没有那么好。我更有许多无法解决的事。”
    谢清池睁着眼睛看着他。
    沈意行看着那双眼睛：“我没有办法彻底帮老丈解决他的病痛，没有办法帮李阿婆的孙子和其他孩子一样背好书本，我更没有……”
    他蓦得止住了话头。
    ——我更没有办法，在此刻敲开一个姑娘的心门，让她别将我拒之门外，仅仅做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