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宫宴

    她踉跄着退到博古架旁，碰倒了一尊白玉观音。佛像落地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就像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体面。
    岑祁宁弯腰拾起断成两截的观音像，忽然想起去岁母亲生辰，身为公主的大伯母特意送来这尊开过光的玉观音。
    当时母亲当着他的面笑着说要供在佛堂，转头却让丫鬟收进了库房。
    “母亲。”青年清朗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儿子明日送您去家庙。”他从袖中取出本手抄佛经，“这是儿子特意为您挑选的《地藏经》。”
    刘司月怔怔望着手上的经卷：“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咱们二房，你们为何就不能与我站在一起？
    颐儿一个姑娘家尚且知道维护母亲，还被薛凝菡那个贱人打，你堂堂男儿竟不知保护自己的母亲，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她对眼前的夫君和儿子明显的失望极了。
    “母亲，那都是您想的，我是生来平庸的吗？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却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是您觉得大伯父私心过重，不想岑祈珺走他的老路，却来祸害我，我想要经商，也是您说商人不入流。
    一心撺掇祖母，想要我继承镇国公府，可我无任何军功，难不成只当个空壳儿的镇国公不成！
    您从来没有为我和父亲想过，您想的都是自己，都是刘家，若您真的为我们着想，就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害得我和父亲在岑家、在府里都无法立足。”
    岑祈宁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谁真的对他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他自己能明白。
    偏偏母亲是这样的，他无能为力，只能顺着母亲的想法，继续碌碌无为，或许这样是最好的，刘家也就不会想通过他达成什么目的。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听见丈夫疲惫的声音：“收拾些要紧东西吧，大哥特意交代，明日......”他看了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由大嫂身边的冯嬷嬷亲自送你去。”
    雨幕中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岑祁宁望着母亲瞬间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跟着大伯习武的场景。
    那天他摔得满身是泥，是大伯把他扛在肩头走回府的。经过垂花门时，他听见大伯对父亲说：“咱们岑家的孩子，骨头要硬，心要正。宁儿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定能比大伯还要出色。”
    可惜他辜负了大伯的教导和期待。他与岑祈珺只有一岁之差，他很是羡慕岑祈珺有大伯那样的父亲，又有虽贵为公主却一心一意为儿子着想，只想儿子不留遗憾的母亲。
    就连岑祈珺大胆地想要娶一个小官家的庶女为妻，成为日后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大伯父和大伯母都同意了，如今一家其乐融融。
    那是他想要的，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好。
    此刻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得像一场荒诞的皮影戏。
    二老爷岑今朝望着儿子紧绷的侧脸，恍惚间看到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大哥的书房里，听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训诫，可他心里是欢喜的。
    “早些睡吧。”他终于站起身，轻轻按住刘司月颤抖的肩膀，“明日......还要赶早。”
    翌日，第一场秋雨已经停了，太阳升起时竟有了些许凉意，长房一家四口坐在主院内用饭，岑祈珺与薛凝菡得知冯嬷嬷亲自带人将二夫人刘司月送去家庙了，还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明日晚上要举办宫宴，后日离府离京，启程回到驻地。
    薛凝菡心下一紧，担忧地看向嘉和公主：“母亲……”
    她自从嫁入国公府，见过了公爹和婆母间的相处，就明白了为何云渡会斩钉截铁、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说心悦她，爱她，他会用自己的心带动着她，教会她如何去爱一个人，让她在他无限的爱中日益强大。
    她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夫妻都如父亲对待嫡母一般，更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是像父亲对待娘亲一样。
    婆母身为公主，与夫君相处时从不会摆架子，抬身份，公爹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对待妻子也从未颐指气使，从未给过脸色，反而处处体贴，事事尊重。
    他们之间的爱意流淌在每一个眼神交汇的瞬间，藏在每一句寻常的对话里。
    薛凝菡正出神，忽然感觉手背一暖，嘉和公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没事，母亲都习惯了，现在更好了，还有你陪着我，这日子也就不难熬了，明年你父亲还会回来的。”
    男人没有女子心细。
    薛凝菡好似感受到了母亲在心里流淌而过的难过和不舍，她又看看隐忍的父亲，她心头微微一动，转而看向岑祈珺。
    岑祈珺心有所感，微微挑眉：怎么了？
    薛凝菡放下碗筷：“父亲，母亲，我吃饱了，刚刚想起院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去吧！”镇国公岑明朝颔首同意。
    薛凝菡不等岑祈珺放下筷子，就拉着他的手朝外走，岑祈珺赶紧放下筷子，对着父亲和母亲得意一笑。
    “凝儿，走慢点儿，这是出了何事？”岑祈珺险些没有跟上薛凝菡的步子。
    薛凝菡扯着他径直朝他们的院子走：“等会儿回去再说，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岑祈珺在后面咧嘴一笑，大步上前，一把将薛凝菡扛在肩上：“抢个小娘子做压寨夫人咯。”
    一路上碰到的丫鬟、婆子看到了都很快会低下头去，装作看不到两个主子打闹的画面。
    一场雨过后，早晚都变得凉爽起来，秋高气爽、风轻云淡，一阵阵菊花的香气弥漫在盛京之中。
    宫宴也随之到来。
    今日不过未正时分，薛凝菡就已经换上了繁琐、华丽的衣裙，荷香还特意给她挽上复杂的发髻，配上珍贵的头饰，脸上还出奇地上了妆。
    岑祈珺也换好了进宫要穿的衣服，乍一见到穿戴一新的薛凝菡竟被惊艳到了，久久不能回神。
    “不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