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分别在即

作者:曼曼前行
    嘉和公主听到动静,放下话本子就从软榻上起身,坐了起来。
    镇国公岑明朝收了伞,一边往里走,一边应声:“是。”
    待走到内室,发现窗户打开着,娇妻正靠在窗边的软踏上坐着,他快步走上前来,将窗户关上,还碎碎念叨着:“都是当了婆母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都什么年岁了,还敞着窗子,在窗边窝着,万一真的睡着了,着了凉,又该如何是好!”
    嘉和公主耐心听着他的一字一句,脸上始终挂着暖暖的笑容,等他说完了,她才轻轻开口:“皇兄是不是与你说定了离京的日子?”
    镇国公岑明朝一愣:“是,两日后宫宴与我践行,大后个一早启程回北境。”
    嘉和公主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话本子的边角。
    窗外雨声淅沥,衬得室内愈发寂静。她望着丈夫被边关风霜刻出纹路的眼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出征时,也是这样站在窗前为她挡去寒风,只是那时他鬓间还没有这些星星点点的白。
    “这次……要多久?”她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手背上的雪。
    镇国公岑明朝在她身旁落座:“北境今年雪来得早,戎狄怕是会提前南下。”他避开她的目光,将佩刀挂在架子上,“至少要同往年一样守到开春,北境开始春耕才行。
    况且……”
    开春!
    嘉和公主在心里默算着,那就是小半年。
    案上鎏金香炉里飘出的青烟袅袅上升,她忽然觉得这香气太苦,苦得让人眼眶发酸。二十四年了,他们相聚的日子加起来还不足五个春秋。
    “况且什么?”她起身走向紫檀衣柜,裙摆扫过地上的光影。
    “我给你新做了件狐裘,北境的冬日来得早,又是冰天雪地的,要比京城冷得多。”话音未落,手腕却被温暖粗糙的手掌裹住。
    岑明朝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带着身上特有的气息将她圈在怀中。
    “阿鸾。”他唤她闺名时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如今云渡已经成亲,明年春日,不知道皇兄是否还会召我回京述职……”
    也就是归期不定!
    “府里的事情,儿子、儿媳还有……”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心里终究是愧对她的。
    “我都省得。”嘉和公主打断他,转身替他整理衣领时,指尖拂过他喉间那道箭疤,“只是晨起总忘了关窗,夜里又贪看话本子……”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像融在茶里的饴糖。
    岑明朝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留下淤青。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痛楚:“当年若不是我求先帝赐婚……”
    “可我庆幸。”嘉和公主仰起脸,雨水顺着窗棂的纹路蜿蜒而下,像极了某人凯旋那日她躲在喜帕里落的泪,“这二十四年来,每一天都庆幸,庆幸嫁给你,与你相识、相知、相许,相伴!”
    更漏声遥遥传来,岑明朝忽然单膝跪地,他捧起妻子不再柔嫩的手贴在额头,铁血将军此刻颤抖得像风中残烛:“臣无愧于朝廷,无愧于家国,无愧于公主,却愧于发妻。”
    嘉和公主望着他发顶新添的霜色,忽然想起他们第一个孩子夭折时,这个男人在边关连发十二道加急奏章,却只换回一道“坚守要塞”的朱批。
    她缓缓蹲下身,将他的头搂在怀中,就像安抚那个没能长大的孩子。
    “我嫁的是北明最最勇武的大将军啊。”她哼起年少时在宫墙里常唱的小调,歌声混着雨声,将未尽之言都揉碎在相贴的体温里。
    她好似习惯了分别,也庆幸拥有分别,这样她每年都能短短的与夫君相守一段日子。
    可她好像又不习惯与他分别,因为每每此时来临,她依旧会难过,会落泪,会不舍。
    案上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墙上相拥的影子忽长忽短,仿佛在丈量二十四年光阴的重量。
    相比于大房的温情,二房却是在这个下雨的傍晚,更显得鸡飞狗跳。
    二房院内,雨打芭蕉的声音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盖了过去。
    “我不过是想让云渡纳了芊浔为妾,想替我刘家谋个好前程,怎么就罪该万死了?”刘司月攥着崭新的帕子,发髻上金嵌玉的簪子随着抽泣不停晃动,“去家庙清修一年,这是要我的命啊!”
    二老爷岑今朝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黄花梨木的扶手。
    他望着妻子哭红的鼻尖,想起方才大哥在书房说的话——“这些年你们二房吃穿用度比寻常官宦人家还体面,刘司月却还敢算计云渡,险些要了云渡的命,我从未要求过你们什么,可二弟你莫要忘了,我是你们大哥的同时,还是一位父亲”。
    他和儿子岑祈宁回来的如此晚,正是被大哥堵在了外面,将昨日与今日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
    他的夫人当真是糊涂。
    那是他听完大哥的话后,脑子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如今看来,好像是他想错了。
    “夫君!”刘司月突然扑过来抓住岑今朝的衣袖,“你去求求大哥,看在我为岑家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
    “够了!”岑祁宁突然拍案而起,青年如玉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冷峻,“母亲可知昨日芊浔上了谁的床榻,是临阳侯的床!
    如今攀上了临阳侯府,外祖一家也算是攀上了高枝,与母亲所想不是相得益彰。
    儿子将此等好消息告知,母亲也不必哭闹了,安心去家庙清修一年,一年过后,儿子亲自去接母亲回来。”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刘司月的哭声戛然而止。
    岑今朝叹了口气,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大哥说,若不是看在宁哥儿、芮姐儿两个孩子的份上......”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就该是一纸休书了。”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丫鬟们捧着明日要带走的箱笼经过。
    刘司月突然挣开丈夫的手,发疯似的掀开箱盖——里头整整齐齐码着素布衣裳,连件鲜亮颜色的里衣都没有。
    “你们父子就这般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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