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魔童篇 完

    暮色中的东海泛起碎金般的光，浪潮轻拍着陈塘关的礁石。
    敖光站在岸边，银发被海风扬起，赤瞳映着渐沉的天色。
    他身后，敖丙静静站着，冰蓝眸子里的情绪如同深海暗涌，明明有万千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父王…”
    敖丙轻轻开口，“真的要即刻就走吗？”
    敖光没有回头，只是面对敖丙，他的声音一向柔和：“三脉叛变，族人刚脱困。”
    听及此，想说的话敖丙终究没有问出来。
    敖光终于转身。他抬手，似想触碰敖丙，最终却只是拂去他肩头并不存在的尘埃。
    “敖丙，父王出来太久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但敖丙知道，这次父王是真的要离开了。
    “孩儿知道。”
    他低头行礼，冰蓝长发垂落，掩去眼中情绪。
    “敖卿，这就走？”
    昊天的声音忽然传来。素白衣袍被海风扬起，手里拎着个酒壶。
    敖光赤瞳微眯：“陛下要拦？”
    “拦？”昊天轻笑，将酒壶抛给他，“朕是来同行的。”
    敖丙猛地抬头。
    昊天晃了晃手中另一壶酒，他看向敖丙，眼中带着安抚：“放心，朕会盯着你父王，不让他太拼命。”
    敖光冷哼一声，却未反驳。
    “敖丙，走了。”
    敖丙看去，却见敖光已转身走向海浪。银发飞扬间，他的身形渐渐化作龙形，巨大的银龙破浪而出，龙吟声响彻云霄，惊起漫天海鸟。
    昊天笑着对敖丙举了举酒壶，身形化作金光紧随其后。
    望着父王消失在深海的方向，敖丙久久未能回神。
    直到哪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敖丙！”
    少年踏着风火轮而来，“你父王走了？”
    敖丙轻轻点了点头。
    “舍不得？”
    敖丙望着空荡荡的海面，轻轻“嗯”了一声。
    “傻不傻，等这边的事了了，咱们再去找你父王不就行了。”
    敖丙怔了怔，忽然笑了。是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只能站在原地目送父王离开的小龙了。
    海浪依旧拍打着岸边，潮起潮落，永不停歇。
    而这一次，他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了。
    ……
    殷夫人站在院门前，衣袖被晚风轻轻拂动。
    远处，两个少年的身影渐渐清晰，哪吒踩着风火轮，火焰在暮色中拖出长长的尾迹。
    敖丙跟在他身侧，冰蓝长发束起，发间已不见龙角痕迹，只余额间一点灵珠印记，显然是申公豹的功劳。
    “娘！”
    哪吒跃下风火轮，三两步跳到殷夫人面前，咧嘴一笑：“我们回来了！”
    敖丙落后半步，恭敬行礼：“夫人。”
    “进来吧。”她转身往院里走，“灶上煨了汤。”
    饭桌上，热气氤氲。
    哪吒狼吞虎咽地扒着饭，敖丙则安静地夹菜，偶尔提醒哪吒别噎着。殷夫人看着他们，忽然开口：“今后有什么打算？”
    哪吒筷子一顿：“我们想出去看看。”
    李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着沉稳的脚步声：“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们当真想好了？”
    哪吒搁下碗筷：“正因不太平，才该出去闯闯！”
    他转头看向敖丙，咧嘴一笑，“我们可是要斩妖除魔的。”
    敖丙轻轻按住哪吒的手腕，冰蓝眸子望向李靖：“李大人放心，我们不会莽撞。”
    “不莽撞才怪。”
    李靖摇头，却见殷夫人正含笑望着两个孩子。
    她伸手替哪吒擦去嘴角的饭粒，柔声道：“想清楚了？”
    哪吒重重点头：“我和敖丙这一路，专治祸害百姓的妖魔！”
    “好！”
    太乙的声音传来，一家人闻声看去才看到树上醉醺醺的身影，又是喝多了。
    只听他道，“李大人啊，雏鹰总要自个儿飞，才算长大。”
    话音落，李靖不再说话。
    三日后黎明，陈塘关城门处。
    “记住！”李靖最后叮嘱，“除妖卫道，也要…”
    “也要保重自身！”哪吒急性子地接上了李靖的话，“爹，您已经和我说过很多遍了！”
    敖丙向众人郑重行礼，起身时发现殷夫人悄悄在他手心塞了样东西，是包蜜饯，他最爱吃的那种。
    敖丙看向殷夫人，却见她俏皮地朝自己眨了眨眼。
    “接着！”申公豹甩出锦囊，敖丙凌空接住，“可别让人说为师小气。”
    敖丙道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哪吒一把揽着腰身带走，殷夫人无奈看着远去的身影：“这俩孩子！”
    风火轮骤然加速，敖丙猝不及防被拉得踉跄，两人掠过海面，惊起一群海鸟。
    敖丙下意识要化龙形稳住身形，却被哪吒按住了肩膀："别变龙，就这样飞才有意思！"
    他们穿过薄雾，越过最后一道浪峰。
    当敖丙的靴尖触到陆地时，眼前豁然开朗，连绵群山好似巨兽脊背，远处瀑布垂落，林间茂密。
    “这是…？”
    “往西三百里还有大漠，往南走能见到我们没见过的异兽，北边雪原上有狼群。”哪吒说着说着突然凑近，指尖轻轻碰了碰敖丙眼角，“这些你都没见过吧？现在，我要让它装满你从没见过的东西。”
    敖丙呼吸一滞。
    哪吒的指尖很烫，像是焰苗落在了皮肤上。他忽然想起在海底炼狱时，曾听族人说过人间有种叫“烟花”的东西，炸开时格外绚烂。
    “好。”他听见自己应答了哪吒，声音很轻，“不过你得先教我认路，人类的城池太容易迷路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钟声。
    这是少年第一次正式离开家门，踏入外面的世界。
    哪吒的好奇不比敖丙少，牵着敖丙的手，他们跌跌撞撞冲下山坡，敖丙的袍角沾上了草籽。
    当第一缕炊烟飘过鼻尖时，他忽然明白父王临行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陆地上的风，真的带着海底永远闻不到的稻谷香。
    哪吒回头看他发愣，恶作剧般往他嘴里塞了块刚买的糕点。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敖丙不由愣住。
    “接下来我们去哪？”敖丙含着糕点含糊地问道。
    哪吒眉眼间笑得肆意。
    “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这人间，够我们看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