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魔弹

    错误既已铸成。
    他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从中最大的去攫取利益，而非继续指责这个已然有些离心的女儿。
    虽然时间提前了很多，预定的人选也发生了变更，可跟进安格·蒂蒙斯是他之前就做好的决定。
    昔年，阿波卡利斯押注了圣芙蕾雅的上上代校长，至此奠定了数千年的辉煌。
    从那开始，他们阿波卡利斯就懂得了一个道理，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而今的安格·蒂蒙斯能得到菲尼克斯大人的关注，已然具备了让阿波卡利斯投下重注的资格。
    唯一的麻烦就在于卡琳娜和格鲁曼家族的婚约。
    但……
    他早就想要和格鲁曼家族取缔婚约了，一开始，他还很看好具备至尊之瞳的达米安，认为少年将来有机会登顶世界巅峰，但随着达米安日渐长大，心性逐渐显露，他越来越不看好对方。
    狂傲自大，肆意妄为。
    羽翼尚未丰满，就曾在公开场合中不止一次的表示，将来迟早会猎杀覆灭了布拉德家族的那位传奇。
    此外，轻慢的嘲讽阿波卡利斯靠卖女儿求存，狂妄的鄙夷格鲁曼元老会面对传奇胆小如鼠，自大的宣言裁决庭是一群纯废物……
    可笑至极。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嘱咐卡琳娜去与其他天才们接触。
    阿波卡利斯的女儿素来从一而终。
    他这么做就是在暗示格鲁曼一族，他们阿波卡利斯要悔婚了。
    “过几天，我会亲自去一趟格鲁曼家族，正式取消你和达米安·格鲁曼的婚约。”
    盘算清楚后，男人的语气越发平静和沉稳。
    “另外，之后我会拜托汉尼拔院长转交你们的婚契，契约内容由你们两人自由拟定，嫁妆也由你自己挑选，我只有一个要求，最迟7年后，蒂蒙斯的姓氏必须烙印在你的姓名中。”
    圣芙蕾雅不是想进就进，起码他进不去。
    而自由拟定的婚契是阿波卡利斯的最大诚意，如果那个天才不想受到任何束缚，完全可以在婚契中拟定最有利于自己的条款。
    至于嫁妆实则就是阿波卡利斯给予对方的投资，而让卡琳娜挑选，则是为了加深自家女儿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他们阿波卡利斯对待天才素来会施以最大的诚意。
    仅仅是达米安和卡琳娜拟定的那份婚契，阿波卡利斯就奉上了三个王国、一座地下城以及一件奇迹道具作为礼物。
    撒了几千年的网，阿波卡利斯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收获寥寥，可一旦成功，回报将是千百倍的利润。
    “您答应了？”
    卡琳娜一怔，尽管她清楚这个一向理智的父亲会做出最佳的选择，但这么轻松，还是令她有些发懵。
    “呵。”
    男人冷笑。
    他不答应行吗？
    “那艾莲娜？”
    卡琳娜犹疑。
    “终止她和安格·蒂蒙斯的接触。”
    男人古井不波道。
    “以后呢？”
    没得到想要答案的卡琳娜，连忙追问道。
    沉默数秒，男人皱着眉。
    按照他原本的意思，是卡琳娜挑选其他天才，艾莲娜接触安格·蒂蒙斯。
    可现在卡琳娜自作主张，顶替了艾莲娜的角色，那艾莲娜也该去承担卡琳娜的责任。
    但……
    卡琳娜能疯一次，自然也能疯第二次。
    他承认以前有些低估这个女儿对另一个女儿的感情了。
    “7年，就让艾莲娜在温室里再开七年吧。”
    “7年？”
    咬着嘴唇，卡琳娜不是很满意，但看到父亲不容更改的神色，她知道恐怕这就是父亲的底线了。
    “最后……恭喜你自由了，卡琳娜。”
    眯着双眼，中年男人眼神幽深道：“但，记住一点，不论你以后冠以谁的姓氏，你永远都是阿波卡利斯的女儿。”
    “自由？”
    怅然若失的放下视界水晶，卡琳娜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仿佛缠绕心脏的傀儡视线突然崩解。
    从小她就目睹了姐姐们的遭遇，从小她所接受的教育便是长大成人后，要嫁给一个能给阿波卡利斯带来利益的人。
    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她，却被母亲教导要嫁给喜欢的人。
    那时候，她觉得可笑至极。
    因为母亲最爱的就是父亲，可却一年都见不到父亲一次，两人的结合也只是父亲一次醉酒后的意外。
    但后来她渐渐懂得了，在那种难熬的岁月中，母亲正是凭借着那份没有回报的爱坚持了那么多年。
    一份对她那位无情无义、冷漠理智的父亲的爱，尚且能让母亲临终前笑着走。
    而如果那份爱给予的是一个正常人，一个能给予回馈的正常人，那母亲或许会更幸福。
    从那以后，她就决定，要让艾莲娜去选择自己爱的人，当然，前提是得由她把关，决不能是父亲那种无情无义、冷漠理智的垃圾。
    为此，她努力学习一切，努力想要成为能决定妹妹命运的人。
    她没有辜负自己对自己的期待，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取了父亲对妹妹的放手。
    然而，当一个被菲尼克斯校长看重的人出现后，父亲轻而易举的推翻了对她的承诺。
    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做了决定。
    她要报复父亲。
    她要代替妹妹。
    她也自私的想要自由。
    一切都离不开那个被菲尼克斯看重的安格先生。
    选定了他，格鲁曼和阿波卡利斯的婚契就将直接告吹，未婚失贞也能让父亲成为笑柄。
    选定了他，父亲就不会再逼迫艾莲娜去接触安格先生。
    选定了他，她以后就是安格先生的人，不再仅仅是阿波卡利斯的女儿，她将不需要再如交际花般搭讪、接触其他天才，她会有时间成长。
    对方的天才和菲尼克斯校长的看重，足以令父亲妥协。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父亲会让艾莲娜去承担她的责任，可那样也好，毕竟不去接触，艾莲娜又怎么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
    在她的算计中，最对不起的就是格鲁曼先生。
    他们只见过几次，可她能感觉到对方真的关心她。
    不是喜欢，根据她的观察，对方似是将对母亲的爱投射到了她的身上，不，应该说是投射到了“妻子”身上。
    难得有人情味的人，这是她对格鲁曼先生的评价。
    ……
    继上午的《魔法史》后，下午的课程则是《法术基础》。
    下午两点钟。
    名为艾尔·海因克斯的贤者院当代首席掐在了最后10秒走进了教室，并在最后一秒间精准的迈上宽阔的讲台。
    细长的耳朵在半长的绿发中若隐若现。
    五官俊美，却充斥着冷意，犹如一台人形自走冰块，海因克斯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由于教导这节课的阿尔勒导师三天前请了年假，所以，你们未来一年的《法术基础》将由我负责。”
    俊美的青年面无表情，道：“我的课没有提问环节，没有答疑环节，你们不需要举手，不需要说话，违反的人一律直接扣除100学分，清楚了吗？不需要你们回答，自己记住就行。”
    “很强。”
    一旁的法加尼压低嗓音，兴奋道，宛如觅食野兽发现猎物后，喉管中不由自主流淌的呜咽声。
    台上的青年，并不比他们大多少，却给了他一种浓浓的威胁感，同代人中，这位给他的威胁感毫无疑问能排在前三甲，乃至于第一，远远超越了那位基森·阿约德，甚至高过了武神院的首席雅伦·兰尼斯特。
    “法加尼·伦丹，扣除100学分。”
    尽管声音微弱到几米外根本听不清，但青年仍然是冷淡的扣除了学分。
    “今天要教的是魔能飞弹。”
    罗兰和山姆同情的瞥了一眼无所谓一笑的自家室友，随后绷住了嘴。
    四百余名学生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的甚至扭头看向法加尼，想要知道对方为什么一上课就被扣了100学分。
    “夏洛蒂·墨菲，扣除100学分。”
    冷淡的眸光扫过举手的棕色鬈发少女，海因克斯冷冰冰的继续扣分。
    一名愚者院的寸发少年张了张嘴，讪讪的放下伸到一半的手。
    他其实想问自己这种还没有魔力的新生，怎么学魔能飞弹？
    但，想想还是算了。
    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教授，看着不是很好相处。
    夏洛蒂·墨菲看着手腕上的星空座，她的学分真的从1055骤然降低至955。
    其中1000是她新生试炼的奖励，20源于魔法史，还有35是她在埃德蒙教授那里获得的加分。
    “海因克斯首席，你这样违反了教授守则第34条——每堂课单次扣除学分最多20分。”
    知识之都的大小姐豁然站起了身，咬着银牙。
    “夏洛蒂·墨菲，扣除100学分。”
    “你……”
    “夏洛蒂·墨菲，扣除100学分。”
    夏洛蒂很生气，但接踵而至的第三个扣分，让她暂时压下了怒火，忿忿不平的坐下，她打定今天下课后就要投诉。
    这种明显违反教授守则的行为，竟然被星空座承认了？
    教室后排的安格摩挲着黑戒，无动于衷。
    在抹除了贤者院时间线那些和夏洛蒂的日常后，他现在已经清空了心中对夏洛蒂的好感。
    那个时间线的夏洛蒂借给过“他”不少学分，但又没借给过真正的他。
    何况，在“未来”的昭示中，其父亲很不好惹，是货真价实的女儿奴，不至于到卡琳娜对妹妹的那种病态程度，可也很难缠。
    “魔能飞弹是所有法师必学的三种法术之一，其中法师护盾代表防御，法师之手代表控制，而魔能飞弹代表攻击。”
    “基于魔能飞弹所研发出的法术当今共有238种，其中普通级法术有156种，奥义级法术有73种，天灾级法术有9种，最出名的也就是群星崩解式……”
    简短的插曲过后，海因克斯开始了正式讲课。
    他的语速极快，与上午的埃德蒙教授宛若两个极端，同样极端的也是两个人在新生中的印象。
    可以说，仅仅上课不到两分钟。
    这位贤者院的当代首席就成功的在大部分新生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霸道、专横、不作人……
    但很合理。
    安格对艾尔·海因克斯的了解不多。
    半精灵、沉默寡言、不喜欢浪费时间、圣经，是仅有的几个标签。
    半精灵是其种族。
    沉默寡言和不喜欢浪费时间是其性格。
    圣经是其绰号。
    所谓圣经，指的是高德第一骑士帝国初创时，基于对林恩·高德的个人崇拜所编写的一部宗教圣典、
    全文10508字，用极其精炼和朴素的语言概述了初代骑士王的一生与功绩。
    而在圣芙蕾雅中，这位贤者院的首席便被称之为圣经。
    既暗喻了对方的性格，也暗喻了对方的战斗风格。
    不华丽，不耀眼，不热血，不宏大。
    其战斗简洁而高效，朴素中蕴含着精准的美感，最擅长的就是用平平无奇的常见法术，击败对手。
    海因克斯是那种最典型，却也最极端的贤者院学生。
    平素基本都泡在图书馆中，和贤者院时间线的“他”有一拼，那条时间线的“他”也被人称之为小圣经。
    炽烈的愤怒从夏洛蒂和达米安身上逸散而出，让安格很是可惜。
    比起上午埃德蒙教授那种循循善诱，能激发他人对知识贪婪的上课方式，海因克斯的讲课固然干货满满，可却是那种应付般的填鸭式灌输教育，激发不起学生们的贪婪，使得他增长自身精神力的速率降低不少
    也不奇怪，以海因克斯的性格，大概是被迫来上课的。
    这属于各院首席的责任。
    在课程教授们遇到一些突发性意外情况时，如果没有别的教授愿意临时接手，往往便会由首席们顶上。
    不属于正式教授的首席们，自然无需遵循什么教授守则。
    同时他们又是课程的主讲人，拥有着扣分加分的权利，这就是海因克斯为什么能一次扣除100分的原因。
    漏洞。
    安格寻思着自己未来要是能成为圣芙蕾雅的校长，一定会堵上这种不合理的规则缺陷。
    当然，未来的7年内，最好不要变更。
    毕竟，他是一定要成为皇帝院的首席的。
    不提首席的权利，单单是原罪君王的遗产，他就不可能放过。
    而在他成为首席的那几年，不合理的漏洞自然是越多越好。
    变速魔弹、加速魔弹、慢速魔弹、分裂魔弹，彗星魔弹、流星魔弹、流星魔弹雨、旋涡魔弹、螺旋魔弹、爆裂魔弹、追踪魔弹、超神速魔弹、火焰魔弹、冰霜魔弹……
    仅仅三个小时，海因克斯便详细讲解39种相当实用的普通级魔弹类法术。
    既包括施法的注意要点，如咏唱词、体内魔力回路的构建、如何压制魔力回路构建形成后于外界自发具现化的魔法阵……
    也包括了在不同环境下，面对不同敌人，何种魔弹才是对敌的最优解。
    其中的细节极多，只言片语间，便隐匿着宝贵的知识。
    无咒施法与无阵施法，是一名法师对于法术掌握的两种境界。
    安格以前用的是笨方法，即通过大量枯燥的练习，当然，得益于记忆图书馆，他的方法虽然笨，却比普通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
    然而，海因克斯却展露了抵达这两种境界的捷径。
    压缩咏唱词，不断精简咒文，当将咏唱词被极限压缩至1个音节时，施法已然无限接近无咒的临界点。
    这种极限压缩咒文的技术，不容易学，可一旦学会后，便能应用于所有的法术，从而在后续节省大量的练习时间。
    此外，在构建魔力回路完成的刹那间，通过对自身释放沉默类法术，而后旋即解除沉默术式。
    彼时，第一个法术已然完成，并不会被沉默类法术反制，而那仅仅存在片刻的沉默类法只会沉默剩余的魔力，干扰自发具现的魔法阵的形成，从而间接让施法者达到无阵施法的目的。
    虽然很取巧，还繁琐，可却是天才般的创意。
    不过。
    纵然海因克斯毫不藏私的展露出宝贵的施法技巧，但他的这堂课注定评价极低。
    金色的日轮于安格紫眸中升起，数百枚速度不一、轨迹繁复的火焰、冰霜魔弹在【动视】下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瞳孔中倒映着变幻莫测的光轨。
    射向四面八方的冰霜、火焰魔弹，在海因克斯精准的计算下，于三秒后两两碰撞湮灭。
    这是海因克斯的最后一波演示，演示的是魔弹的训练方法。
    阖上双眼，脑海中回味着那神乎其神的一幕，安格听到了海因克斯宣布下课的声音。
    此刻，这间装点着各种书籍浮雕的雅致教室内，已然是充斥着各种茫然、绝望、呆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