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涟漪

    初时她还有些发懵，但很快她就回忆起矿洞内那一扬厮杀和爆炸，她被薛晗救了，两人一同跌到了地下的裂缝里。
    混乱中，薛晗护住了她的脑袋，可下坠的势头还是太急，两人撞上岩石，晕了过去。
    地面潮湿，她的衣裳也是潮湿的，但因热泉的缘故躺在岩石上中并不冷，云鸾试探着轻唤：“薛小将军？薛小将军？”
    “我在这里。”薛晗的声音传来，就在洞内不远处。
    云鸾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他们两人都还活着。
    “这是什么地方？”云鸾问。
    “可能是地下暗河之类的，也幸亏我们掉进了暗河，否则凶多吉少。”
    云鸾道：“还要多谢你救了我。”
    黑暗中，薛晗没出声。
    云鸾坐起来，摸到了石头下流动的水，慢慢把脚放进了水里，她伸出双手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往薛晗那边去，可略一用力，小腿处便是撕裂一般的疼，她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别动，你的腿受伤了。”
    淌水声传来，接着云鸾的手臂就被抓住了，很快他又放开，云鸾感觉到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薛晗往她手中塞了一些柔软的布料，紧接着，他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
    “火折子湿透了，这里没有能生火的东西，我看不到你伤在哪里了，你尝试着自己包扎一下伤口，我们得往外走走，到外边去才好再帮你处理一下伤势。”
    “嗯。”
    云鸾忍着疼，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小腿上的伤口，问：“这条暗河，可以通向外面？”
    “我方才站水中感受了一下，水是流动的，待会儿我们顺着水流走走试试。”
    说话间他的气息喷到了云鸾的面上，她略有些不自在，可石洞狭窄，也是无奈。
    不过她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下一刻便道：“好。”
    手中的布条是撕好的柔软棉布，每一块都恰好，云鸾感激薛晗的细心，没有多想。
    她摸到了腿上的伤口，长长的一道子，不是很深，但一直在汩汩流着血，她咬着牙，用那些布条将伤口缠紧，打结。
    薛晗站在她身边，呼吸若有若无，好像比她还要紧张，待她包扎好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你感觉如何，现在能走吗？”
    “还好，”云鸾道，“只是，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这里漆黑的不见五指，水汽也极大，云鸾有些头晕，想要去空气流通的地方。
    薛晗道：“抓紧我的手臂，跟着我走就行了。”
    接着，像是安慰云鸾一般，薛晗继续道：“从前我也掉入过地下河里，后来顺着水流就走出去了，你别怕，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声音在黑暗的洞穴中回荡，不见半分慌乱，云鸾受他影响，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散了。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越走越觉得洞穴矮小，只能弓着身子往前摸索，这般行走让她很快就没了力气。
    她感到头晕目眩，虽然看不清自己腿上的伤口，但也清楚，自己可能是失血过多了。
    薛晗察觉到她的不适，便道：“歇一会再走。”
    说罢便转身，扶着她靠着石壁坐下。
    这里的水浅了些，能摸到侧边被冲刷出来的石台，两人就坐在这石台上，默默无言。
    石壁凹凸不平，云鸾靠着不舒服，却也忍着不出声。
    薛晗忽道：“这石壁坚硬，累就靠在我肩上睡一会儿吧。”
    云鸾没出声。
    失血过多让她几乎晕厥，只靠着石壁轻蹙两道细眉。
    少年抿了抿唇，长臂一揽，少女便柔顺地窝在了他的胳膊肘。
    即便是黑暗中，薛晗也不敢低头往下去看她的脸，只僵硬地举着手臂，垫着她的脖颈，让她舒服地靠着。
    纤细柔软的少女身体轻轻地挨着他，他心中悄悄泛起涟漪，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烧，在这样微妙的氛围中，他觉得自己腰腹上的那道伤口好像也不痛了。
    歇息了一会儿，薛晗说：“这处好像宽敞一些了，你腿上有伤，我背你走吧。”
    云鸾没有矫情，伏在他的肩上，由他背着沉默地往前走。
    薛晗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肩膀不若青年男子那般宽厚，但背起她来，也是轻轻松松。
    少年身上有着好闻的清新味道，带着一丝温热的暖，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耳畔是潺潺的流水声，云鸾恍恍惚惚的，想起前世曾听闻的有关薛家的事。
    薛家有一猛将名曰薛起林，人称“麒麟将军”，薛将军讨伐肃王立了大功，不想竟惹得萧明炎猜疑忌惮。
    薛晗本就年少俊美，大捷回朝那日，他身穿银白甲胄英姿勃发，如天神下凡一般，一下子就在上京出了名，引起了广阳公主的注意。
    广阳公主是梁帝最宠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拥有了自己的公主府，还在府中养了数个面首，整日花天酒地，骄奢无状，朝中青年才俊亦是闻风丧胆，生怕成了这位公主的掌中玩物。
    广阳公主看中薛晗后，数次设宴相邀，被薛晗以各种理由推拒后，顿时恼羞成怒。
    不仅设计软禁薛晗的母亲和妹妹，还私下造伪证，给薛晗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
    昔日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一朝沦为阶下囚。
    此消息一出，驻扎在肃关的薛家军闹出哗变，声称要为薛小将军讨个公道。
    为了牵制薛家军，萧明炎干脆叫薛晗尚了广阳公主，做了驸马。
    薛晗志在沙扬，却被困于公主府中，犹如雄鹰被折断双翼，故与广阳公主的夫妻感情也十分不睦，大婚当晚就在外边喝醉了，连新房都未踏足，之后更是日日如此。
    广阳公主好不容易将他弄进府中，又岂能忍受他这般怠慢，与身边宦官合计，引他沾染了长生散。
    长生散原先并不叫长生散，而是叫神凝丹。
    前朝帝王年迈后沉迷长生之术，在宫中召集天下道士为他炼制长生不老药，后来果真叫他炼出一枚丹药。
    乍服之下，令人神明开朗，容光焕发，亦可令男子再振雄风，体力增强，可久服之后，却可令人失魂丧志，形容枯槁，痛不欲生，直至死亡。
    长生散里最重要的一味，便是天下奇毒，腐石。
    前世她死之前，还听说公主又有了新欢。
    彼时，薛将军战死沙扬，薛家军四分五裂，滇王占领了晴川，薛府上下百余口人，皆遭屠戮，而薛晗则身染重病，含恨而死。
    说起来这长生散，还是她当时的丈夫季砚临寻来，献给广阳公主的。
    “对不起。”
    云鸾忽然开口，“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是我害了你，我不该坚持下来找人。”
    听她这样说，薛晗有些意外，“你多虑了，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要被石先让的这招金蝉脱壳给骗了。”
    “石先让狡猾奸诈，在晴川和肃关之内四处流窜，我已追了他许久，好不容易才困住他，如果让他跑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见云鸾不接话，薛晗以为她还在担心众人的安危，便道：“放心吧，陈义那小子机灵，红药身手不俗，一定会没事的。”
    云鸾这才嗯了一声。
    话说到这，薛晗倒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当时因着此事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吊诡，心中颇为好奇，只是当时人多，他没多问，此时竟是忍不住开了口。
    “沈姑娘，实不相瞒……”
    他斟酌着话语，“石先让与滇王这些暗中的交易，以及这座金矿的存在，我也是前一日才得到线索，此等机密恐怕连朝廷都不曾知晓，不知你是从何得知的？”
    云鸾闻言一怔，转眸就对上薛晗审视又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