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招惹（下）

    顾墨言心里微微惊讶，看着白观音发来的消息，他蓦地脸色一沉。
    他就知道谢遂晏的不辞而别一定事出有因，昨天少年人的那片苍白脸色还在他的面前浮现。
    顾墨言摩挲着西装衣料，开始担忧起来，江家对谢遂晏造成的伤害远远不是那么几句话可以说的清楚。
    倘若今天再去弄一身伤回来，就真的得不偿失，完全是耗着生命去演谢遂晏想要演完的一场戏。
    其实，平心而论，他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理由去一定介入这件事。
    如果对外人说，也一定会遭到质疑和不理解。
    打趣他顾墨言向来雷厉风行，对于盟友也向来保持的是等价交换。
    而谢遂晏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和利益呢？或者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去管呢？
    没有，其实一切都没有，谢遂晏做的那些努力顾墨言查到一半儿就没有再查下去，少年人的傲骨和傲气不应该由这些毫不相关的人去打断。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然而并不应该是这样的，当顾墨言看到本该活不成这个样子的少年人从向阳而生的向日葵变成了随风飘摇的路边的野草时，最后满身锐气被打碎，只剩下内里存在的颓唐的谢遂晏时。
    其实他就知道，这个人也同样和他的弟弟们需要保护。
    顾墨言垂眸低下头给白观音发去消息。
    “我立马赶过去，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
    发这条消息也并没有别的意思，顾墨言对江家没有什么顾虑。
    只是遂晏毕竟还是依附在江家之下，行事太过夸张反而会直接影响到遂晏和他身边的人。
    这是顾墨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他听着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带着白观音仿佛讨好般儿的语气。
    “没有…顾总，我打包票您尽管去做。”
    “遂晏真的拜托您了。”l
    “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了，还请你之后不要怪罪遂晏，如果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可以的。”
    “不会怪你，谢谢你告诉我。”
    白观音通红着眼，看着顾墨言发过来的消息心里发酸，揉了揉眼睛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遂晏…他真的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好像不一样。］
    谢遂晏在初中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只是眼下带着青黑，眼底里永远带着乌云，山雨欲来让人看的浑身发冷。
    大概就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观音就是这么被吸引的，白家错综复杂，家族关系也盘踞交错，多数人见到他都是毕恭毕敬的。
    他和谢遂晏第一次见面，碰了他一下，他本能的说抱歉。
    却听到谢遂晏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滚。”
    白观音被气笑了，想拉住谢遂晏的胳膊讨说法，却被谢遂晏浑身发颤的动作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
    白观音连忙准备松手要说抱歉，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遂晏甩着胳膊压到了地下。
    他看到谢遂晏眼里带着恶意朝着他袭来，听见谢遂晏嘴里吐出两字。
    “找死？”
    那是白观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品学兼优还以为单纯跟同龄人没有话题的谢遂晏，原来真的如他们所说。
    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和刺头。
    直到高中再次见到谢遂晏，那时的谢遂晏已经可以自由地调换情绪，只是带着一层假面远远望过去，还真是像个正常人。
    可只要细细瞅着就知道谢遂晏的笑不过是肌肉动作做出来的应急反应。
    哪里算得上什么真情实意。
    直到白观音再次找事，这回被甩在地上的谢遂晏之后，两个人才真正的熟悉起来。
    因此就知道原来谢遂晏过得竟然是这么个生活，原来那些白家的人不过对他也是二字。
    “捧杀。”
    白观音在那时幡然醒悟，于是与谢遂晏一拍即合。
    “干就干票大的。”
    这之后不是没有过试探，也不是没有过摔倒，只是最后咬咬牙挑挑拣拣也就挣扎着爬起来了。
    对于顾墨言，白观音也依旧感觉到担心，顾墨言的名字如雷贯耳，根本想不出来一个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优秀。
    他们也深知自己玩不过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太聪明，太有手段，一个不小心就再也万劫不复。
    可是，谢遂晏……
    我说万一呢。
    我真的……
    万一呢……
    万一说不定这个真的就是你最好的归宿，那份生命里你想要找到的那双暖洋洋的光，说不定真的……
    就是他呢？
    顾肆意看着顾墨言晦暗不明的脸色，面上还留着担忧，他心里紧张起来，开口询问。
    “怎么了哥？”
    “肆意，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陪你了，或者你想要和我一起去办一件事吗？”
    顾肆意点点头，看着顾墨言。
    “我没事情，时间多的很本来也只是想要跟哥你多待一会，正好你有事就一起去吧，也能有个照应。”
    顾墨言有些哑然，他其实知道肆意并不喜欢遂晏，总是对遂晏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放在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索性快刀斩乱麻。
    “抱歉，肆意…我要去的是江家。”
    “去哪里干嘛？”
    “接遂晏…”
    顾肆意咬着牙心里揣摩了两声遂晏这个称呼，从嘴里挤出声音。
    “去哪里干嘛？他难道不是成年人吗？”
    “至于这么矫情还让哥你去接。”
    “不是…” 顾墨言连忙解释怕肆意误会谢遂晏。“他在江家出了些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顾肆意叹了口气。
    “哥你说过这只是交易。”
    “我们没有理由去管这种事的。”
    “我知道，肆意……这些我都清楚，只是遂晏……”
    顾墨言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顾肆意看着顾墨言纠结的神色，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转身回头。
    “哥你从小都有主意，我不想劝你改变既定的选择。”
    “所以我就问最后一件事。”
    “危险吗？”
    顾墨言点点头，开口分析。
    “坦白来讲，算不得安稳。”
    顾肆意点点头。
    “成，那我去叫保镖。”
    “咱们一起进去。”
    ——
    顾墨言下了车，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江家，门口通报的人很快指引着顾墨言进去。
    顾墨言冷淡走到江门面前，全然不顾江门难看的脸色和旁边人谄媚的神色。
    “我来接遂晏回家。”
    竟然连江总也懒得多叫。
    江门握紧拐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放下心里的那口气。
    “墨言啊，有话好好说，你看这么多人来是不是有些不礼貌了？”
    “没想到城严竟然……”
    话没说完，顾肆意嗤笑打断。
    “有你事儿吗？那混蛋小子在哪里？别跟我说这个，道德绑架给谁看呢。”
    顾墨言没说话依旧沉稳地笑着看江门。
    “遂晏联姻是江家一手促成的结果，对于你们来说所得的利益是将遂晏绑在了顾家最好的证明。”
    “所以成了顾家的人就要守顾家的规矩。”
    “江总，我说的很明白了吧。”
    顾墨言声音冷下来，话里带着些威胁。
    江门怒火中烧，可一想起自己手里那些产业的掉落，就由不得他草率，他笑着开口。
    “墨言说得对，他们做的不厚道，就在后面的那个祠堂里。”
    江门指了指，立马就有人上前给顾墨言指路。
    顾肆意看了看为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那保镖示意，抽出了几个人跟着顾墨言的动作前去，江门想说什么被顾墨言和顾肆意都朝过来冷冷的看了一眼，话语一噎。
    顾墨言跟着仆人，快步走过去。
    “顾总，这里就是遂晏少爷在的地方。”
    顾墨言喉咙发紧，看着门口上了锁的模样，深呼吸了一下才开口道。
    “打开。”
    仆人听闻连忙拿钥匙开始打开。
    顾墨言下一瞬就抬脚走进去。他看见谢遂晏的跪在地上面对着昏暗火光下照耀的那些牌位。
    像是活生生被人拽进了地狱，只是留着那么一口生气。
    顾墨言心里紧张，抬脚走过去闻到来自谢遂晏后背上萦绕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脸色顿时一黑。
    谢遂晏被背后传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可波澜无惊地转过头去，没成想看到的竟然是顾墨言。
    谢遂晏脸色一沉，心里发麻……
    好丢脸…
    每次见到他，永远是这么丢脸的时候。
    他挣扎地站起身，巧妙地躲开了顾墨言向他伸过来的那双手。
    一脚踹翻供桌，却又因为动作太大吃到痛楚，一时咬着牙半弯着腰直直没有起来。
    是很痛，可是他在反抗不是吗？
    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谢遂晏被自己的情绪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抽气又吸气，呼吸截断像濒死挣扎的蝴蝶，怎么翻滚地剧烈不过是全凭自己的一双翅膀。
    顾墨言看到谢遂晏被香灰迷了眼，掏出手帕也半俯身想要给谢遂晏擦拭着眼睛。
    谢遂晏咬咬嘴唇，反而趁机将顾墨言压倒在蒲团上：
    他声音颤抖又仿佛带着初见时的那个恶意。
    "祖宗看着呢，哥你要不要装得更虔诚点？"
    檀香混着冷茶的涩味在鼻尖纠缠，顾墨言后颈被蒲团边缘硌得生疼。
    他眯起被水汽洇湿的睫毛，瞥见供桌倾倒时摔裂的祖宗牌位正对着两人交叠的衣摆，斑驳金漆闪着衰败的气息。
    顾墨言叹了口气，心里庆幸幸好让保镖在外面等着。
    他抬起胳膊摸了摸谢遂晏的头。
    “遂晏…你还好吗？”
    谢遂晏愣怔，他屈膝顶住顾墨言的腰处，终于支撑不住地趴在顾墨言肩窝处。
    泪水打湿顾墨言的衣服，透到肩膀上，也烫在了顾墨言的心里。
    他心里发软，听到谢遂晏抽抽搭搭的声音，
    “不好…一点也不好。”
    “疼死了…我快疼死了。”
    “…是哥你非要来招惹我的，是你先来的……”
    “不要走…不要再走了。”
    顾墨言就拍着谢遂晏的背，帮他顺气，直到谢遂晏戛然而止，顾墨言侧头去看，已经晕了过去。
    顾墨言心里更气，安置好了谢遂晏，招手把保镖叫了进来，让他们把车开进来把谢遂晏弄到车上。
    顾肆意恰巧进来，顾墨言耽搁了太久，他有些担心。
    然而看着谢遂晏破败的脸色，他也心里一惊。
    江家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肆意也脸色黑下来，朝着顾墨言点了点头。两个人再走回去向江门告别。
    “这件事我记下了，江总，我们再会……”
    顾墨言说完就和顾肆意一起转身，不管身后江家怎么样的挽留。
    梁子是真的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