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章 困倦千年

    南汐的位置不难找，原本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此刻已经夷为平地。
    李元莫被巨型高达揽在怀里，在高空中被狂风吹得眼都睁不开。
    “坑里积了水。”狄景铄的声音从高达里传来，透着种机械般的冷漠严肃。
    他视线扫过不远处数千米的大坑，停下了冲势。
    李元莫艰难地睁开眼向下望去，果不其然，在一堆断壁残垣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小型湖泊。
    那湖泊的水看不出有多深，但是极其清澈，倒映着天空，像纯净的镜面。
    “不能继续向前了。”狄景铄替李元莫顺平了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里面有东西，在看我们。”
    “把它叫出来聊聊？”李元莫的声音在风中支离破碎，“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了。”
    狄景铄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他的意思，抬手在空中凝出一颗黝黑的金属球，随意一挥，将它扔进了那平静的湖面。
    那金属球里含有特殊物质，杀伤力堪比一颗中型云爆弹，是水宫基地的研究者根据狄景铄异能特性为他设计的武装。
    只见那球刚接触到水面，便爆发出刺目白光，以落点为中心，直径百米的湖面瞬间沸腾，灼热气浪裹挟着数吨积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结成一道巨型水幕，然后又重重地砸回水里，荡起一团团水汽。
    狄景铄单手围住李元莫的半张脸，把他的耳朵捂紧，向后飞出一段距离。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湖面的水变得浑浊不堪，水纹波荡连绵不绝，像是某种生物正抑制不住的颤抖。
    李元莫感觉耳朵有点痒，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那声音不知该如何形容，空灵又沉闷，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怪异极了。
    似乎有谁在哭。
    “你听见了吗？”他从机械手臂的桎梏里挣脱出来，侧头问身后的高达巨人。
    钢铁巨人轻轻一歪头，似乎有些疑惑。
    狄景铄以为是自己没捂紧，爆炸声震到了李元莫，于是那只捂着他耳朵的机械手掌又收紧了一些，一瞬间勒得李元莫头晕脑胀，险些憋过气去。
    “还不出来？”狄景铄自言自语道。
    他还没发现自己差点把李元莫脆弱的脑袋挤晕过去，垂眼俯瞰着浑浊的水坑，抬手又凝出一颗金属球。
    这东西材质珍贵，而且危险系数高，他出任务时最多只会携带三颗。
    “我听到有人在哭。”李元莫好不容易才从机械手掌里挣脱出来，顾不上找狄景铄算账，急促地询问道，“你听到了吗？”
    狄景铄收回手里的金属球，偏头耐心听了一会儿，却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水波动荡的声音，他诚实地摇摇头，有点怀疑莫莫的耳朵被爆炸波震出问题了。
    “不对，就是有声音。”李元莫蹙着眉，低头看下方的巨大水坑，“靠近点——我觉得是南汐在说话，我听不清它在说什么……”
    “再靠近就太危险了。”狄景铄把他的身体向上提了提，解释道，“那东西的头像弹簧一样，能瞬间弹射出几百米，而且一次性能分出好几根。”
    李元莫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全神贯注地垂着头。
    “好吵。”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在他耳边翻来覆去地抱怨哭诉，“好吵啊，我睡不着觉了。”
    “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
    “安静一点，不要在我身上建那些奇怪的东西了，很重，很吵，安静！”
    这支古老的地脉已经被那些动静烦扰了上千年，它试图想些什么办法，让这些讨厌的动物安静下来。
    在这千年来，南汐这块土地上出现过战争、瘟疫、干旱、地震，它的每一寸土地都写满了惨痛的历史，但人类这个坚韧的种族始终没被打倒，在这片土地上顽强地扎根繁衍，最终驯养了自然。
    本来，南汐都已经放弃了，它背负着沉重的皮肉，在地下疲惫地蛰伏了很久，那困倦的意识在沉睡和惊醒的边缘反复挣扎。
    它喜欢睡觉，但已经好几千年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点变化。
    ——它竟然可以操控身体周围广袤的河流湖泊。
    那一天，它身体上又爆发了一场剧烈的争斗，人类再一次战胜了邪恶的异种，正在欢呼雀跃地庆祝胜利。
    南汐在昏昏欲睡中被惊醒，它在黑暗中疲惫地张开了眼。
    要想个办法了——让他们安静一点，安静得久一点。
    “所以……你用水淹没了所有人……就是为了让他们不要吵到你睡觉？”
    李元莫喃喃自语道。
    “困了？”狄景铄没听清他的话，随口道，“送你回去？”
    李元莫刚要解释，就见远处的水面冒出了几十只圆滚滚的黑色头颅。
    那些头颅的模样像极了唐容当时所化的森蚺，只是比他要小很多。
    看来，南汐真的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身体的化身竟然还比不上曾经的一具傀儡。
    李元莫抬眼望向远处，裴义非驾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从残破的建筑物中疾驰而来。
    ——这马现在只听大章鱼的话，也不知道裴义非是怎么从它那里把这家伙借到手的。
    地下隐约有些震动感，若有人贴在地上细听，说不定能听到植物极速生长的清脆“噼啪”声。
    树根与地下泥土摩擦发出蛇行般的窸窸窣窣，创界之树汇聚全身的力量，化作极长的根系，在地下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一方水坑围裹在身体之中。
    换句话说，南汐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李元莫想和水中生物对话的想法，小树枝很上道地将根系扎入水坑中尽情吸食，将南汐仅有的庇护所逐渐吸空。
    随着积水的消失，坑底很快露出一只畸形的黑色大乌龟。
    之所以说它畸形，是因为这只龟发生了奇怪的异变。
    那圆鼓鼓的黑沉龟壳之下，竟生长出了数10根黑色的长蟒状“头颅”，那每条头颅上都长满了眼睛和牙齿，这些器官长得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很是丑陋恐怖。
    这些蟒头围着伤痕累累的黝黑龟壳向上挺立，像是寄生在生物身上的藤蔓，缓慢地左右四顾，它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积水消失了。
    “南汐？”李元莫喊它的名字。
    一时间所有的长蟒头都将目光对准了李元莫，上千双眼睛疲惫地望着他，眨了又眨。
    这简直是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恶心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