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偶尔的善心

    江黎上下打量着宋砚，就像在看一个新物种。
    没想到对方竟然连家中银子都捐了，他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
    舍己为人这个词，怕是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吧？
    他倒是大义了，只是苦了他老婆。
    宋砚被江黎和周芷柔看得有些尴尬，不禁微微低下头颅。
    见江黎迟迟不回应，林氏脸上扯出个苍白的笑：
    “是我和相公唐突了，若是没有也不打紧，柳公子不必介怀。”
    林氏望着丈夫磨破袖口的青布衫，又想起昨夜他在灯下偷偷修补自己旧棉衣的模样。
    她实在是没想到，相公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又是愿意丢弃名声，又是为了自己低声下气的借药……
    一副两副药喝下去，她的病不一定能痊愈。
    一口药不喝，她的病也不一定不会痊愈。
    左右不过忍着，若是能挺过去，就值了。
    宋砚扯了扯林氏的衣袖，心中愧疚难当。
    林氏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
    “天灾多变，多少人因此沦落成流民，我们能吃上一口热饭，就算老天爷开眼了。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吧！”
    江黎见两人的视线聚在了一起，仿佛在经历生死离别的哀痛，忽然开口道：
    “我家里确实有几副治疗风寒的药。”
    宋砚的目光忽然落在江黎身上，眼睛亮得惊人。
    “但……”
    “但什么，柳兄尽管开口，只要宋某能做到的必不会推辞。”
    宋砚想也没想就接话道。
    江黎也不想弯弯绕绕，直接道：
    “我之前跟宋兄说过家里没有余粮，若是柳兄能拿出等价的粮食，也正好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宋砚听后犹豫了，他家里确实有粮食，但那是拿去赈灾的啊！
    他跟相熟的灾民们承诺过……
    见宋砚迟迟不开口，林氏眼中升起的光逐渐消散。
    “好，我用粮食换。”
    宋砚最后还是选择了救妻子。
    他知道，这或许是目前他能弄到药材的最好途径了。
    他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得学会取舍。
    想两全，谈何容易。
    路边的积雪及膝，几人往江黎家走。
    半路上，他们被人拦下了。
    “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吧，他要饿死了，给口吃的吧，给您磕头了。”
    三个小乞儿，一人抱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人则是拿着破碗乞讨。
    抱着的那个孩子，面色青紫，头大身小只剩一把骨头。
    十分可怜。
    另外两个小乞儿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黎看的皱眉，冷着脸想绕路离开，裤脚却被人扯住。
    “这位公子，您发发善心吧……”
    男孩手上全是冻疮，没有一块好地儿，眼泪鼻涕冻成冰渣子敷在脸上。
    江黎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摸出几枚铜板放在破碗中。
    周芷柔只是多看了三个小乞儿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宋砚看得心尖绞痛，从怀中掏出板块饼子放在孩子手中，问：
    “城西粥棚，今日不是施粥吗？你们没去？”
    讨到东西的孩子摸了一把脸，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哽咽着声音道：
    “去了，没抢到……”
    宋砚没有说话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快步跟上了江黎。
    到了巷子，宋砚携妻子去家中取粮食，江黎和周芷柔则是回了小院。
    “公子，我稍后有事要出门一趟。”周芷柔道。
    江黎拿着书，随意点了点头。
    周芷柔撒丫子跑回房间，东翻翻西找找，找出了一件破旧的棉服。
    她又跑到厨房把碗里剩余的窝窝头全部打包，看见灶台上竟然有两块生姜，她也一并塞进了里面。
    提着一个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补丁包袱，她出门了。
    迎着寒风，她走的很快，几乎一路都在小跑。
    她怕自己去晚了，那几个小乞儿走了。
    跑了一路，喉咙里不知灌了多少冷风，周芷柔终于到地方了。
    好在，那几个小乞儿还在。
    周芷柔一口气跑上前，把包袱丢在其中一个小乞儿的怀里。
    还未等那孩子反应过来，她转身就跑。
    冷风呼呼的吹在耳边，她越跑越快。
    跑着跑着笑了，眼尾就有些红了，眼眶也有些湿润。
    她觉得，是风吹的。
    不是她心善，她只是在帮四年前的自己。
    她太懂那几个小乞儿眼中的恐惧和绝望了，她看不下去。
    等周芷柔回到院子里时，江黎已经拿到了宋砚送来的粮食。
    她看了一眼袋中的粮食，确实没掺假后，把药放在宋砚手心。
    宋砚欣喜若狂，竟然发现江黎多给了一副药。
    “我买的时候药价还没那么高。”
    江黎随口解释道。
    “多谢柳兄，今日恩情，宋某来日必报。”
    宋砚的喉咙有些发紧，眼里全是感激。
    这不是多了一副药，而是多了一分他妻子痊愈的希望。
    江黎挥了挥手，不甚在意道：
    “嫂子还在病中，我就不多留宋兄了。”
    宋砚心怀感激的走了，江黎把目光落在小脸通红，头发有些凌乱的周芷柔身上，问：
    “回来了？”
    周芷柔有些心虚的点点头。
    “回来了。”
    江黎没再说什么，自己忙自己的。
    自始至终都没问她放在灶台上的生姜去哪了，也没问周芷柔去了哪儿。
    小乞儿这边，他拿到包袱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
    他摸过，里面软软的应该是衣裳，硬硬的应该是窝窝头，饼子什么的。
    他很激动，眼里全是惊喜。
    但他不敢在这里打开，万一被人抢了怎么办？
    这个年头刚一想起，身后伸来一只红肿的大手。
    一个缺了一只手的老乞丐，一把抢过小男孩手上放了几个铜板的碗。
    得逞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狠狠的一脚把小乞丐踢飞在地。
    “小畜生还挺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碗里的几个铜板全部塞进怀里。
    “你还我，那是我的……”
    小男孩嘶声尖叫，另外一个小乞儿也把怀中的孩子放在地上，哭泣道：
    “你还我们，你还我们。”
    老乞丐冷笑一声，看见周芷柔给的破包袱就要去抢。
    两个小乞儿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又是啃又是咬的把人赶走了。
    三人拖着伤痛疲惫的身子回了住处，包袱打开时。
    懂事点点两个孩子，都呆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