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月下流萤
作者:深林的鹿
柳扶楹捏着信纸,手在发抖。
她抬头去看站在他面前的裴舟雾,眼神在问他是否早就看过这封信。
裴舟雾在她面前蹲下,他两手紧握住她的,帮她止住颤意。
“阿萤,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是谁的女儿,你都是你自己,往后再想时,从前的一切不过都是云烟,你要做谁要过什么样的人生要最重要。”
他紧紧注视着她,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在她身边。
“阿萤,你明白吗?”
柳扶楹恍恍惚惚点头,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
她低着头,继续去看手中的信。
“看到这里,你应该也已经猜到了,你不是柳家的庶女柳扶楹,而是许凉音。当年祖母尚且还在世,她知道你若再继续留在沈家会搅的家宅不宁,所以嬷嬷便在祖母的授意下将你偷偷带出了沈家,离开上京后去了宜州地界,遇上了赵家。”
赵家,便是柳扶楹生母的母家,外祖母家。
“彼时,赵姨娘已经丧女两年,自之前女儿去世后,她也生了重病一直在宜州养着未曾回到上京,也不敢对外宣称孩子死了,怕柳家知道会休了她,只说孩子随母一起在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她的女儿若还活着也该和你一样大了,所以她见了你很是喜欢,因此收养了你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为你取了个小名,听说见到你的那晚,月下有流萤漫天飞舞,所以便为你取名为月萤。”
嗒的一声,有眼泪重重砸在信纸上。
“再后面的事,嬷嬷知道的也不多,只知是在又过了三年后才把你带去柳家的,那个时候你八岁了,与真正的柳扶楹三岁离开时定有很大的变化,所以不会叫人怀疑你的长相。
而你当年休克加上落水生了场大病,病愈之后就失了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
至于你的生母庄氏,她一生未嫁,怕未婚生子传出去难听所以才谎称她嫁了外地一户许姓的人家,只是夫君早亡才带着你回了娘家住。而我母亲,亦是一生未曾与父亲圆过房,只对外称身子有恙不宜怀胎。
你看,错误的姻缘酿成了这般悲剧。
你我亦是如此,所以我们也应该好好的收拾残局回归正途去。
不对,是我该由我来收拾这盘残局。
三年前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世,可我却拖到如今才舍得告诉你,我确实混蛋所以再不敢面对你,好在往后沈家就真正的属于你了,所以我也并未让素素进沈家的门,毕竟那也已经算不得是我的家了。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我羡慕你活的通透,哪怕利益为上装着心机也明媚耀眼,向来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不像我死气沉沉敢做不敢当。你就像是一道我抓不到的光,让我嫉妒又自卑,我无法触摸又害怕失去,怕失去这道光亮后,我的世界就真的只剩下一片死色。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我知道这并非男女之情的爱意,所以你也不必感到压力。
至于素素,我是还爱她,但我与她彼此罪孽深重,再也没有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还像从前一样。
如若死后能够穴而眠那也就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最后,愿你顺遂平安。
也祝愿同裴舟雾白首偕老,一世恩爱。”
……
“阿萤?”
裴舟雾见柳扶楹神色凝重许久都不见变化,焦心的坐在她身边去,抢过她手中的信纸,揽过她的肩头让她看着他。
“阿萤,你看着我,若是心里不舒服只管发泄出来。”
而柳扶楹却是面色淡然,没有一丝要哭要发泄的样子。
她只是很平静的看着裴舟雾。
“我以为,做柳家的庶女就已经很苦了,方才还以为我的身世有变,是有什么天大的幸福之家等着我,现在看完了,反倒觉得还是去当一个小小的庶女好。”
“阿萤……”
“不对,不对不对。”
柳扶楹忽又用力摇头,勾住裴舟雾的脖子。
“我若是真的许凉音,那我就是沈家的血脉,是已故老将军唯一的孩子,而二叔一房都下了大狱,那往后就真的没人能与抢这家产,它就顺理成章都是我的了。”
虽说只有男子才可继承家产,但也有好多人家一辈子只有一个女儿的,总不能将家产都送人了。
所以,只要女儿生下男丁一样可以继承。
可她说这话时,脸上虽是笑的,眼睛却通红通红有些吓人,只怕她憋着会憋坏了身子。
“阿萤,你听我说……”
“不要。”柳扶楹冲他摇头,笑容愈发灿烂,“我是高兴的,我真的是高兴的,你不要劝我不要安慰我,我知道的。”
她搂住他的脖子, 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没有哭,眼泪却流个不停。
“你不要说话,抱着我就好。”
已经入夏了,夏夜的风带来几只流萤缭绕在二人身侧,裴舟雾轻轻松开拥住柳扶楹的手冲着流萤摊开,那流萤竟真的落去了他的手心之上。
萤虫一闪一闪的光亮,将裴舟雾眼中冒着湿气的波光照的莹亮。
没一会儿,萤虫又飞走了。
低头看,苏月萤却还在他的怀里。
他加重了拥抱的力度,晶莹的泪滑出眼眶滴落在她的后背,柳扶楹越是忍着不哭出声,他越是替她心疼,这么多年,她也是吃了很多的苦。
*
第二日,上京的圣旨到了。
沈老夫人也来了前厅接旨,宣读的使臣话音重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沈家的地砖上,整片前厅的地都在发震似的。
“老夫人!”
“老夫人,您没事吧?”
圣旨读完后,沈老夫人就因激动而晕了过去。
“柳夫人,哦,不对,是沈小姐,接旨吧。”
使臣递来圣旨,称呼柳扶楹为沈小姐。
柳扶楹却面色怔怔,虽不如老夫人般激动,却也一时反应不过来。
“夫人…小姐,接旨呀。”
金梨在她身后用个胳膊肘使劲顶她,她这才慢慢回神道了谢并双手将圣旨接入手中,只是待使臣离去好久,她都未曾起身,也仿佛听不见身后的因老太太晕倒的嘈杂之音。
“小姐,你没事吧?”
“金梨。”柳扶楹看着手中被卷起的圣旨,拧紧眉头不敢确定的问:“方才宣旨的使臣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