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肚里的秘密

作者:烟霞隐士
    没过几天。
    贾东旭那案子,就判下来了。
    雇凶杀人。
    虽说人没杀成,可这事儿影响太坏,得从严!
    赵老三跟贾东旭俩人,啥都撂了。
    证据摆在那儿,跟铁打的一样,想赖都赖不掉。
    死刑。
    就这两个字儿,蹦出来,砸地上都能听见响儿,冰凉梆硬。
    判决书,是派出所的人给送院儿里来的。
    来了俩公安。
    身上那身儿青制服,板正得很,脸上没啥表情,绷得紧紧的。
    也没多啰嗦。
    找到秦淮如,就把那张薄纸片子,往她手里一递。
    “贾东旭,判了。”一名公安申请严肃的开口。
    “死刑。”
    秦淮如那会儿,正蹲在院儿当间儿,搓棒梗那件埋汰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汗衫子呢。
    手还在搓板上使劲儿搓着。
    听见“死刑”这两个字儿,手猛地一抽。
    那块眼瞅着要用完的胰子,“咕噜”一下,栽进水盆里。
    水花溅起来,凉飕飕地,崩了她满脸。
    她猛地抬起头,木讷的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从公安手里接过判决书。
    那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褪了个干净。
    公安一进院儿,早就惊动了四邻八舍,一个个竖着耳朵听信儿呢。
    易中海就站在离着不远的地方。
    听见贾东旭判了死刑,他心里头那块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暗地里松了老大一口气。
    易中海赶紧走了几步过来,脸上那些老褶子,一下子全拧在了一块儿。
    那表情,瞅着比秦淮如这个当媳妇儿的,还难受好几分。
    “公安同志…”他声音带着点儿颤,强压着心里的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装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儿,“这…这当真判了死刑?”
    “没错,判决书都下来了。”
    公安点了下头,眼神儿又落回到秦淮如身上。
    “按规矩,家属可以去见最后一面儿。”
    “要是去的话,明儿一早,上我们所里头办个手续。”
    话撂下,俩公安也没再多待。
    转身,迈着步子,走了。
    秦淮如呆立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张判决书。
    水盆里那肥皂泡沫儿,还在慢慢地化开,散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淮如独自去了看守所。
    一道道手续办下来,她总算是见着了贾东旭。
    看守所里头,阴森森的,冷得很。
    空气里混着一股子铁锈的腥气,还有墙角旮旯发霉长毛的那种酸气。
    隐隐约约,还飘着点儿说不清是啥玩意儿的,尿臊臭。
    隔着那道冰凉冰凉的铁栅栏。
    贾东旭看着…真是没个人样儿了,憔悴得厉害。
    俩眼窝子深深地塌了下去,跟俩窟窿似的。
    脸上也没啥表情,木得很,就剩俩眼珠子还能转转,直勾勾地,没个准焦儿。
    也不知道在瞅啥,就那么愣愣地盯着黑乎乎的顶棚。
    听见有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那脖子才跟上了锈的门轴子似的,“咯吱咯吱”,特别费劲儿地,慢慢转了过来。
    瞅见是秦淮如。
    那双原本死气沉沉、没一点儿神采的眼珠子,才好像被点着了似的,亮了那么一丁点儿。
    “你…来了…”贾东旭嘶哑着嗓子,努力挤出点儿笑容。
    秦淮如瞅着贾东旭这副鬼样子。
    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她下意识地伸了伸手,好像想去抓那冰冷的铁栏杆。
    可手伸到半道儿,又猛地缩了回去。
    就那么站在那儿。
    俩肩膀头子,控制不住地一抽一抽的,发出“呜呜”的哭声。
    贾东旭也没吱声儿劝她。
    他就那么瞅着,瞅着秦淮如哭,眼神儿复杂。
    过了能有半支烟的工夫,屋里头就剩下秦淮如压抑不住的哭声。
    贾东旭才又张了嘴:“淮如…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我妈…等她出来…你…你跟她说…说往后…别…别再瞎折腾了…”
    他顿了顿,好像喘不上气儿似的。
    “还有…棒梗…小当…”他抬起手胡乱地在眼角抹了一把。
    “你…你往后多照看点儿…”
    “还有…那个易中海…你得防着他点儿…他…他不是个好东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贾东旭这是彻底认命了,可心里头,还是放不下家里那老的和俩小的。
    秦淮如听着贾东旭这跟交代后事儿似的话,哭得更凶了。
    话都说不囫囵了,就一个劲儿地在那儿猛点头。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狼狈得很。
    还能说啥呢?
    还能有啥好说的?
    说啥都没用了。
    人都要没了。
    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
    秦淮如觉得自个儿两条腿都软了,用不上劲,走道儿都打晃。
    脑子里头“嗡嗡”地响个没完,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贾东旭那张没一点儿人色的脸。
    还有他最后那句,带着警告味儿的,“照看着点儿…防着他点儿…”。
    走到半道上,也不知怎么搞的。
    胃里头突然一阵翻江倒海,跟有人拿棍子在里头使劲儿搅和似的。
    她赶紧拿手死死捂住嘴。
    跌跌撞撞跑到路边一个墙根儿底下。
    “哇”的一声就干呕起来。
    可肚子里空空的,啥也没吐出来。
    就是那股子恶心反胃的劲儿,顶得她直不起腰,蹲在那儿,难受得要死。
    这感觉…
    秦淮如心里头“咯噔”一下,猛地往下一沉。
    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自个儿这个月的“月事儿”,好像…是没来。
    再加上这犯恶心的劲头儿…
    跟当年怀棒梗和小当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
    一个念头,带着一股子凉气儿,嗖地一下,从她心底深处猛地冒了出来。
    让她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噌”地一下立起来了。
    她想了想,不行,得去医院看看。
    不敢耽搁,就自个儿一个人,偷偷摸摸去了趟医院的妇产科。
    挂号,排队,等着叫名儿,进去让大夫问话,又躺上去检查…
    折腾了半天,等那张薄了吧唧、写着字的化验单子拿到手里。
    秦淮如低头瞅着上头那几个黑字。
    整个人,一下子就僵那儿了,跟被钉住了一样。
    怀孕了,一个多月。
    她捏着那张纸,指尖儿都在抖。
    抖得厉害,纸边儿都快让她给捏烂了。
    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医院那人来人往、吵吵嚷嚷的走廊里头。
    瞅着窗户外面。
    外头日头挺足,明晃晃的,照在地上,有点儿晃眼。
    底下马路上,人啊,自行车啊,还有偶尔开过的汽车,来来回回,忙忙叨叨的。
    她突然觉得…脑袋晕得厉害,天旋地转的,脚底下也发飘,站都站不稳了。
    这孩子…
    是东旭的…
    是他的种儿…
    是他的…遗腹子…
    老天爷啊!
    这是在跟她开哪门子玩笑啊!
    她这刚顶了东旭的班儿进厂,正要学手艺呢,又怀上了…这可咋办啊?
    这事儿能跟谁说?
    跟院儿里人说?指不定那些人会冒出什么难听的话!
    跟易中海说?
    秦淮如能明显感觉到,易中海最近看她的眼神儿不对劲儿,热乎乎的,带着点儿别的意思。
    有时候说话,还老装作不经意地碰她胳膊一下,或者挨得特别近。
    易中海那点儿花花肠子,秦淮如心里头清楚地很,猜到了八九分。
    再加上贾东旭之前的嘱咐……
    秦淮如把那张化验单死死地攥在手心里,那纸都被她手心的汗浸湿了,黏糊糊的,快给攥烂了。
    她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憋得慌。
    好不容易才把心里头那翻腾的劲儿给强压下去。
    她把化验单仔细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最里头那层褂子的口袋里,贴着肉放着,生怕被人瞧见。
    她心里这会儿,是又慌又乱,又怕又愁,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但是,打掉孩子这个念头,她想都没想过。
    这是她的种,是东旭留下的根儿。
    可等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班是肯定上不成了,到时候家里可就断了收入,俩孩子吃啥喝啥?日子还怎么过?
    她又想起了易中海最近那些若有若无的小动作,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儿。
    贾东旭临死前的话,更是像针一样,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一个念头,带着几分狠厉,几分豁出去的决绝,在她心里慢慢成形。
    或许……这未尝不是一条路?
    一条能让她和孩子们,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的路……
    她攥紧了衣兜里的那张纸,眼神里最后一点软弱被一种冰冷的坚定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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