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伪人（十六）黄金之眼

    毫无疑问，从这些鸦雀无声的人群犹如丧尸一般，突然集体出现的诡异景象来看，它们早已全部被伪人吃光，代替。
    这一整座医院的人，从医生到病人，都变成了伪人。
    也难怪，“母亲”在这家医院住了一年时间，足够她在悄无声息之间慢慢寄生掉所有人。
    江心月的催眠能力虽然强大，但是一次也不可能同时催眠几百人。面对数量如此庞大的怪谈，就连她都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
    但是她脸上仍然挂着淡淡的笑意，像是一个观众，目送着这场戏即将进入最高潮。
    病房内，高深和“母亲”的对峙没有接触。
    两人都平静得一个可怕。“母亲”复眼暴起，脸露微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而高深的表情，在看到了外面被几百个伪人包围之后，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是哀大莫过于心死，还是在踏入病房之时已经有了对策。
    长满了复眼的“母亲”抬起头，冷笑道：
    “至于为什么这一年多时间，我都伪装成你的母亲，甚至告诉你伪人的破绽。这是一个关于我们商虫的秘密，就先不告诉你了。
    “你们人类有一句话，说得非常好。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现在我让外面的伪人进来，一拥而上，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在它要下达命令之时，一边的江心月缓缓走了过来，明亮的眸子看向了“母亲”，双眼之中居然亮起了金黄色的轮廓:
    “反正我们两个迟早都是死，你不妨再说一点，又能如何？
    “还是说，你害怕了？”
    在点亮黄金瞳孔的情况下，她的催眠能力得到进一步加强，不需要硬币，也可以深度影响目光接触者的思想。
    只是，这种能力，对她的身体负担应该也很大，否则江心月在平时也不会用硬币做平替。
    那“母亲”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还未来得及反驳江心月，在看到她那双闪烁着黄金光芒的瞳孔时，身躯（上万只虫子）一震，竟然情不自禁，老老实实开口道：
    “你说得有道理。今天你们反正要死在这里，我就是告诉了你们，又有何何妨。”
    她的右手，像是不听使唤了般举了起来，似乎想要捂住嘴巴，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可是左手此刻也举了起来，牢牢箍住右手。两只手还在打架，嘴巴已经一刻不停说了起来：
    “我们商虫，在几千年的时光中一直做着同一件事情，就是渗透进你们人类内部。
    “你们人类的社会结构，呈现金字塔形状，极少数高等人，统治影响了大部分普通人。在漫漫时光中，我们商虫以惨痛的代价，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控制上万个普通人，不如控制一个高等人来得方便。
    “就算我们花费了巨大努力，让几万普通人变成了伪人，占据一个村落，一个城镇；上等人一声令下，这个镇子就被屠杀殆尽了，。相比，若是控制了一个上等人，就相当于间接控制了十几万普通人，哪怕这个上等人身边有人怀疑，碍于他的地位和权力，也极少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但是人和怪谈在漫长的斗争之中，人类也逐渐发现了伪人的存在。那些权贵和高官开始学聪明了，身边护卫的怪谈专家越来越多，我们想要突破上等人的防护，来取代一个上等人的难度，也与日俱增。
    “我们一开始，确实想要在接下来的一年，直接杀了你。但是在吃到你母亲和姐姐的记忆之后，我们开始逐渐了解你的过去；意外发现，你是一个十分冷静的天才。像是你这样的人，极有可能在未来爬到异常生物对策科的高层。
    “就这样直接杀了你，是对资源的一种巨大浪费。留下你的原因，有两个，任何步入异常生物对策科的人员，都需要经过严格的生物审查，如果现在就取代你，也相当于断绝了进入对策科的可能。
    “先伪装成你的母亲潜伏在你身边，等到你有一天，进入了对策科，并且晋升到中层甚至高层的位置，再把你取代，才是最有性价比的选项。”
    “母亲”摇了摇头，似乎在为自己今天即将杀了这个良才，而感到惋惜，
    “告诉你关于伪人的破绽，也是为了测试，测试像是你这样的高智商人才，在拥有这样一点线索的情况下，会如何反应。能够更好的了解你们人类精英的逻辑和反应。
    “可是我们从来没想过，也确实没想到，你仅凭这么一点线索，就推测出了‘母亲’是假的这一事实，并且把当年发生的灭门惨案推理的八九不离十。这一点，确实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
    “假的夏绫和高深，原本就是丢给你的诱饵，为了增加你对‘母亲’的信任，它们两个被牺牲掉，我们并不意外。但是我身为‘母亲’的身份，居然被你这么轻松识破了。这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说完这些话，“母亲”很快意识到，它今天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有些反常了。
    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眼前两个年轻男女彻底撕碎，又何必和他们废话。
    就在“母亲”都有些疑惑自己今天的反常时，江心月再度缓缓开口了，同样用微笑的语气，看向了眼前伪人，以及皮肤上的几万双复眼：
    “非常感谢，你能为我们解答这些疑惑，真的是非常感谢。
    “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还望你赐教。
    “你们这些伪人，或者是自称是商虫的东西，和其他怪谈有着明显不同。具有和人类无限类似的思维，甚至能和我们交谈。
    “请问，你们起源于哪里，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江心月金黄色的瞳孔光泽大大放，在和她目光对视之后，“母亲”心中的杀气又莫名消失。尽管理智告诉它，快点动手更好，但是它组成嘴唇和下颚的商虫部分，再度忍不住主动开口道：
    “这个问题，是我们商虫的最高机密。
    “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告诉你。
    “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啊！”
    越是对视，越是对话，它的思维就被江心月影响得越深，
    “我们最初的起源，在隐秘的历史上有许多说话，无数怪谈学者试图找到我们的起源，提出了各种惊人的假设；说实话，我们的历史实在是太古老了，就连我们自己，都不太清楚我们的来源。
    “但是有一种说法，比较可靠，我们最早出现在殷商时代。
    “商人喜欢人祭，只有人类，这种最高的祭品，才能取悦他们无上的神。
    “一开始，他们使用被征服部落的俘虏，但是随着历代商王四处征战，向他们臣服的部落越来越多，敌对的部落俘虏数量逐渐变少，数量上无法满足他们的神。
    “商人开始尝试用本部落的奴隶和贱民，或者是强迫被征服部落供奉祭品。但是这样的暴行，很快引起了大规模叛乱，并且这些数量同样不足以取悦商人暴躁的神。
    “最后，商人中最聪明、最古老的巫师，在古籍上找到了一种沉睡的虫子——这种虫子只要聚合起来，就可以拟态成人类的形象，甚至只要给够足够的时间去学习，这些虫子组成的人可以完全模仿真实人类的行为举止。”
    高深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些虫子自称为商虫。因为它们起源于殷商时代，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而可笑的理由。
    “母亲”，还有病房之外几百个病人，看着这对年轻男女， 继续着它的故事，
    “于是，我们代替了人类，成为了殷商祭祀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在商人漫长的历史，和我们的接触之中，那些聪明的巫医很快发现，根据我们的特性，不仅可以被用来祭祀，完全可以投入到更加有效的用途中——
    “比如说，只要经过特殊训练，我们就可以伪装成敌对部落的高级首领，混入敌人高层，进行斩首行动，甚至直接掌握敌方部落领导权，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再华丽的宴会，也有结束的那天。商人的统治，还是到了结束那天，周人浩浩荡荡，杀入了朝歌，一场大火，也毁灭了商人许多邪恶而奇思妙想的巫术。
    “我们商虫，作为商人发明出来的诸多巫术之一，自然也被自认受命于天的周人所不喜。所有的虫卵和伪人全部被杀死、销毁，照道理，我们商虫的道统也应该随着商朝的灭亡，彻底消失在茫茫历史之中。
    “但是在北宋时代，意外还是出现了。”
    说到这里，“母亲”脸上流露了一丝笑意，还有无限的崇拜之意，
    “一位大英雄，出现在了天地之间。他不仅重新复活了我们商虫一族，还和我们签订了契约。让我们取代了大量北宋高层，蛀空了这个王朝的高层，为随后的北宋灭亡埋下了伏笔。
    “北宋灭亡，镇压世间怪谈的阴司系统覆灭，焚符人、镇魂将、无常吏的道统失传，我们怪谈，迎来了伟大的全盛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