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秦建华
作者:小哲妈
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怯生生吐出嘴里的骨头,原本油亮的鸡翅在瓷盘里渐渐冷去,再也没敢夹上一筷。
吴秀梅垂眸扫过默不作声的小儿媳冯玉惠,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汤:“学林还在公司?”
“嗯,他说今天事务繁杂,就先不回来了。”冯玉惠慌忙放下筷子,垂首的模样像株被霜打了的茄子。
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却更惹得老太太心火暗生。
当年就不该由着小儿子任性择偶,如今看来,一个个都挑不出个得力的。
她搁下碗筷,山珍海味瞬间失了滋味。
“妈,您不吃了吗?”冯玉惠望着骤然收势的碗筷,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
“饱了。”
吴秀梅起身时锦缎旗袍带起一阵香风。
候在一旁的吴妈立刻上前搀扶,这对鬓发皆白的主仆,倒像是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旧时光景。
作为自小相伴的陪嫁丫鬟,吴妈比吴秀梅更清楚那些藏在雕花家具后的寂寞。
这位出身江南望族的秦家主母,当年踏着十里红妆嫁入豪门,本以为商业联姻不过是场利益交换,却被秦建华的温润体贴焐热了心。
四个孩子相继落地,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
只是如今,老头子整日跟着钓友往郊外跑,家里只剩下小儿媳和小孙女,连吃饭都透着股冷清劲儿。
楼梯拐角处,吴秀梅突然驻足:“虞家那边可有消息?”
吴妈轻轻摇头:“尚无动静,老夫人。”
一声叹息在回廊里悠悠回荡:“明日就是我的生辰,竟连个说话的人都凑不齐。”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翡翠镯子,那抹翠色映着她眼底的落寞。
若是腿脚利索些,此刻怕是早约上老姐妹们,在麻将声里消磨这漫长时光了。
吴秀梅尚不知晓,此刻秦宅另一栋别墅里,正进行着一场秘密会议。
秦建华拄着檀木拐杖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依次排开的儿孙——两个儿子携着儿媳正襟危坐,唯独小儿子缺席。
角落里,刚赶回来的秦豫还带着仆仆风尘,黑色西装肩头沾着细微的沙粒。
坐在一旁的秦安齐,也就是秦豫的二叔,含笑打破沉默:“听说你最近不在公司?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差了。”
秦豫声线清冷如碎冰,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
秦安齐:“……”
还是那副死样子,真不知道他这冷冰冰的样子怎么就入了老爷子的眼。
对面的秦怀明望着这个被自己"放养"长大的儿子,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
当年把培养继承人的重担丢给父亲时,就知道会是这番疏离模样,可真正面对时,胸腔里还是涌起一丝陌生的酸涩。
这场关于给老太太惊喜的会议讨论了很久才结束。
散会的脚步声在红木地板上渐渐稀疏,秦建华突然叩响檀木拐杖:“小豫留下。”
这话惊起一阵细微骚动。
几个叔伯辈的眼神交汇,藏着心照不宣的意味——老爷子独留长孙谈话早已不是新鲜事,可每次目睹这场景,总有人暗暗腹诽偏心。
秦安齐不动声色地拽过儿子秦向阳,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安抚:“别看了,你在海外分公司适应得如何?”
“都好,就是时差还没倒过来。”
秦向阳慢慢收回视线,西装袖口滑落的袖扣折射出细碎光芒:“爸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秦安齐拍了拍儿子肩膀,余光瞥见对面的秦怀明。
只见大哥正望着他们父子相谈的模样发怔,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缕银丝,竟显出几分落寞。
秦安齐嘴角勾起一抹笑,带着妻儿离开了。
余纹玉轻轻握住丈夫发凉的手:“咱们先等等豫儿吧。”
她注意到秦怀明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泛起一抹期待,像个守在幼儿园门口的父亲。
书房内,雕花铜炉飘着龙涎香。
秦建华摩挲着拐杖上的缠枝纹,看孙子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恍惚间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小奶娃。
“坐。”
秦豫应声落座,膝盖自然并拢,双手交叠在膝头,这是从小养成的坐姿。
尤其在和爷爷谈话的时候,一些行为已经成为了习惯。
“爷爷,你叫我留下有什么事吗?”
窗外的晚霞斜斜切进室内,在秦豫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镀了层金边。
倒与记忆里那个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渐渐重合。
秦建华看到这样的大孙子,神色有一瞬的恍惚,回过神来后,枯瘦的手指不由攥紧拐杖,骨节泛白。
他伸手抓起一旁的牛皮纸袋,"啪"地甩在檀木桌面,震得鎏金镇纸都晃了晃:“你自己看看!”
秦豫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牛皮纸袋边缘已经起了毛边,显然被反复翻阅过。
他起身拿起牛皮纸袋,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慢解开缠绕在上面的棉线。
一沓纸张里滑落出一张证件照——照片上赫然是唐雪媚。
文件里密密麻麻记录着唐雪媚从大学毕业到嫁入秦家的所有轨迹。
她如何托关系要到他的私人号码,在写字楼外守株待兔的具体日期,甚至连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米色风衣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秦豫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纸张,那些冰冷的文字拼凑出一个精心设计的局,唯独缺了最关键的一页——那份签着双方名字的婚姻协议。
看来爷爷还不知道协议结婚的事情。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香灰簌簌坠落的声音。
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时漫了进来,将文件上的铅字浸成一片模糊的墨影。
鎏金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秦建华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让他颇为满意的继承人,试图从那张冷硬如刀削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情绪波动。
可除了睫毛偶尔轻颤,秦豫始终保持着完美的坐姿,像尊被岁月打磨过的玉雕。
秦建华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他移开视线,手指摩挲着檀木拐杖,声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
“找个日子把婚离了,我秦家不要这种工于心计的孙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