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见年羹尧（二）

    用晚膳前，听说皇帝爹去了翊坤宫，小石头还有些不放心，让人传话给颂芝，叮嘱母亲一定要留下皇帝爹，再让灵芝来阿哥所一趟。
    临出门时，小石头嘱咐灵芝，待在屋内就好，若是有人来找，就说六阿哥身子疲乏，已经睡下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小石头还特意寻了身太监的衣服。
    跟在初一的身后，帽子遮住脸，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宫道上。
    瓷器作有供人居住的耳房，初一机灵的守在门外，小石头进入屋内等着人的到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安静的瓷器作热闹起来，灯火通明，各种搬箱子的声音纷纷响起。
    一道留着门缝的门被人打开，黑色的人影涌进屋内。
    蜡烛并没有点燃，只能借助外面的亮光，屋子里才能看到微弱的身影。
    年羹尧恭敬跪在地上，“请安。”
    环境昏暗，两人甚至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年羹尧等不到回答，神色坦然的继续开口，　“那句话，臣看到了，臣绝无此心。”
    “起来吧。”
    小石头终于开口，当时在画有地图的纸张背面留下一句话，‘舅舅是起了谋逆之心，要跟外甥争夺吗？’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不能理解舅舅为何还要这么高调，问道，“舅舅科举致仕，饱读诗书，怎会不懂功高震主一词？”
    年羹尧随意坐在一边的板凳上，没有被人质问的不安，神色平静，“我懂，我就是太过明白，才会不想忍耐，既然已经权势滔天，皇上哪会为我留个善终？”
    “八爷、九爷、甚至他的亲兄弟十四爷是个什么样的下场，在他们被圈禁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他的心肠有多硬。”
    “我年羹尧就算杀人不眨眼，可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对自己的骨肉至亲下手。”
    “别看隆科多与我被称为他的左膀右臂，等他可以立足之时，一个都不会留下。”
    “你以为他会留下敦亲王？敦亲王不管日后是否安生，他都会杀了稳定朝纲。”
    “你以为他对果郡王爱护有加？实则处处提防，果郡王只要展露一丝丝想要沾染权势的苗头，便会立刻死于非命，甚至还不如被囚禁起来的十四爷。”
    “青海的叛乱是我让其叛乱的吗？西北是我要去的吗？他不得不用我，还要事事提防于我。”
    “既然知道了他的本性，为什么要当狗似的如他的意，我偏要让他过的不顺心，就算没有好下场，我也不要活得憋屈。”
    “自在惯了，事事顺遂，不想临了临了，为了活着还要忍耐，宫里有娘娘在，总会庇护年府，你大舅舅性子沉闷，应与你更合的来。”
    这些话的声音不大，可一句句落入小石头的耳朵，感觉振聋发聩。
    或许人与人的追求不一样，在官场上顺遂二十多年的人，清晰意识到自己的下场，所以就是不肯低头。
    小石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劝，做人最难的就是违背自己坚持的意愿，就像当初身边的人都劝他活着，可他就是不愿求全。
    移步至板凳前，挨着人坐下，“您在乎权势？”
    “当然，我已经习惯了别人敬仰的日子，不会低头。”
    小石头听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舅舅的仕途之路太过顺遂，让他已经习惯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其实我是活不下来的，想让我死的人有很多，到现在也是这样。”
    “皇上登基时，您离京接手了十四叔的兵权，那时的我变成了宫里互相拉扯的工具。”
    “皇上想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去，以免您忘了他这个皇上，想要扶持我上位。”
    “太后也从中推波助澜，在知道十四没了兵权后，就想毒杀我，迫使在外的您与十四一起反。”
    “母亲求皇上想要去看看我，可皇上不答应，母亲只能白日跪在乾清宫守灵，晚上回去求神拜佛祈祷。”
    “后来皇上看到太后的举动，明白得先让我活下来，母亲才见到了我，我之所以活下来，不过是权衡利弊得失后的结果罢了。”
    “对于我母亲来说，除了我这个儿子，最重要的便是您这个哥哥，正如您说的，大舅舅性子沉闷，所以母亲与您更加亲近，性子也更加相像。”
    “她曾求我想办法，只想让您活下去。”
    “而我也向她保证，一定要您活着。”
    小石头能清晰感受到身旁之人握紧了拳头，其实说出这些诛心的话后，他便没了退路。
    “我把结果告诉了您，便不是在和您商量，您不幸，您的命让我用来做了保证，所以我必须要阻止您的随心所欲。”
    年羹尧没想到皇帝这么早就开始防备他，甚至不惜亲手害自己的孩子，此刻的他愤怒心寒，恨不得提刀冲到皇帝的面前问个清楚，再将人一刀砍杀。
    在年家，他与妹妹最是亲近，所有人都在关注他读书是否用功时，只有妹妹关心他读书是否辛苦。
    小时候，父亲领着他与大哥祭祖，他与大哥都可以进入祠堂，唯独妹妹不可以，他便去找父亲理论，。
    后来他牵着妹妹的手，把人带了进去，再后来父亲像是妥协了一样，带着他们共同祭祖。
    母亲总是抱怨妹妹不会做女红，妹妹有时心急得恨不得扎破手指，他总会买些现成的绣品送来。
    母亲发现后，他便把妹妹带出去骑马，家里唯一一个小女娃，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长大。
    一朝得了圣旨，嫁进王府，他虽然心里不高兴，可胤禛得了自己妹妹喜欢，他也自然爱屋及乌的用心帮衬。
    可，胤禛竟然敢利用他妹妹，伤害他的妹妹，他绝对不会让其好过。
    窗户外的脚步声不停，屋内就这么陷入了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年羹尧小声的嘟囔道，“上一次你就是。”
    后又补上了句，“废话真多。”
    小石头本来没听懂什么意思，正想问出口，忽然明白他舅终于看懂了上次跟皇上一起用膳时，他一直拼命的阻止、暗示、找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