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 章 南宫居士

作者:微微的薇
    “小毅,万岁爷圣安,老祖身子也康健……”
    南宫居士腰杆挺的笔直,认真的阅读着这封来自京城的“家书”。
    细细地看着每一个字,透过文字看那喜怒哀乐。
    这封非官文,并未加盖印鉴。
    对他而言就是家书。
    世人听闻内侍二字无不面带嫌弃,目露鄙夷。
    可对南宫而言宫里就是他打小生活的地方,学艺的地方。
    宫里就是他的家。
    如果有选择,他沈毅也不想进宫,可外面活不下去啊,狗见了自己都敢扑上来撕咬。
    这世上,到头来也只有在宫里他才有一碗饭吃,不但有吃的,还可以读书、识字、练武。
    沈毅一直告诉自己,人得有良心,人得知恩,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纵使学艺的生涯总是挨打,挨骂,有太多的不愉快,有太多的痛,但宫里就是他的家。
    世人多鄙视自己的这个身份。
    可对他而言,也正是世人鄙夷的这群人养活了自己,这群人才是自己的亲人。
    至于文武百官的鄙夷和嫌弃,说什么恶毒,贪婪......
    南宫居士沈毅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都是一种活法,只不过自己活得跟人不一样罢了。
    不都是为了活着么?
    他们是官员,自己现在也是官员,都是为万岁爷,为大明朝办事,凭什么你就高贵,我就低人一等呢?
    沈毅望着好大哥曹公的字,眼眶有点泛红。
    自从万历三十年的一别,如今两人已经快十年没见面了。
    自己十五岁到长安,长安没变,自己已经快二十五了,十年一晃而过啊......
    “小毅,长兄来信除了问好之余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有个孩子叫做余令,你若得闲就拉这孩子一手吧!”
    沈毅一愣,低头继续看……
    “他若喜爱读书,你就安排人给他一个身份,他若毫无天赋可言,就从指缝里漏一点,赏他一场富贵吧!”
    沈毅抬起头,忍不住喃喃道:
    “余令?”
    沈毅总觉得余令这两个字格外的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沈毅烦躁的站起身。
    “顾全?”
    “爷,您说!”
    “最近一年可有姓余的来府上拜会过?”
    顾全是南宫别院的大管家。
    别看顾全只是一个管家,但这长安府六州三十一县的大小官员要想拜会居士得看他的脸色。
    “回爷的话,去年五月有一个叫做余粮的军户来拜见过,所求是户籍一事,礼物是一颗来自天津卫的海珠。”
    “他说了是谁的门路没?”
    “说了,他说的是这海珠是宫里曹公赐给他孩子的,他觉得孩子小,这海珠留在家里说不定是祸事,就……”
    顾全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沈爷的脸色变了。
    “宫里有多少姓曹的?”
    “回爷的话,十二监内,不算公主皇子王府之流,共有曹姓之人十七人,其中见天颜的只有一位!”
    沈毅深吸了一口气,一种不好的预感打心底升起,莫不是曹公的人?
    他知道顾全没做错。
    他如今的大总监的身份看似是替万岁爷收取各种矿税,但也背负着监察之职责。
    监察各地官员,也监察屯兵的卫所。
    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因为这个身份,来求自己的人很多,不说别的,光是每日来拜见的官员都有好几十位。
    更不要提那些大小员外,乡绅士人了。
    这么多的杂事堆积沈毅没有时间去一一应付来拜见的官员。
    他的任务就是替万岁爷搞钱,他就把处理七品以下官员的事务交给了顾全。
    所以,余粮来拜见的时候是顾全接待的。
    “珠子呢?”
    “奴去取来!”
    沈毅拿着珠子细细的打量,他一眼就看的出来这是一颗顶级的砗磲珠。
    这种珠子放在灯火下,可看到火焰跳动。
    采捞不易,所以才稀有,又因灯光下这珠子的独特,所以成为贡品。
    (ps:清朝六品官员头顶上那个珠子就是砗磲珠,有篇文章叫什么采珠人,不过采的是东珠,写的很详细,读起来很不错。)
    这珠子若是搁在不识货人眼里一文不值,若是有识货的,价值百金。
    眼前这颗更是难得,天然的圆润。
    那能拿到这颗珠子的,就不是一般人了。
    再联想到顾全的话,是曹公赏赐给他孩子的,如此一来那曹公就只能有一个人。
    因为别人是碰不到这么高级的珠子的。
    沈毅深深吸一口气,他觉得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那余令呢?”
    顾全一愣,低声道:
    “爷,您难道忘了么,年前卫所里都指挥佥事把朱县令亲点案首,代替父职搞成了百户那个人就是余令!”
    “余粮和他什么关系?”
    顾全闻言一愣,他觉得老爷糊涂了,但他不敢说,于是低声道:
    “余粮是他爹!”
    沈毅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觉得珠子烫手,这个事也变得棘手起来。
    这要传回去,自己……
    自己虽然没有落井下石,没有在朱县令和卫所的指挥佥事这两人之间明确地站队。
    但自己收了这个珠子。
    最恨的是自己知道这件事,自己还想借卫所的手去杀掉张初尧。
    也就是说,余令接替父职成为百户,今年秋进山剿匪一事和自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才是最造孽的。
    自己是内侍,是外人最看不起的人。
    可外人不知道,正因为外人看不起,宫里的这群人异常的团结。
    自己内部可以斗,但外人要来斗自己人,那就要一致对外。
    南宫居士沈毅在这一瞬间就把余令当作了自己人,是可信任的人。
    “让赵都指挥佥事来见我!”
    沈毅不耐烦的站起身,叹了口气:“这事闹的,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才走出几步,沈毅赶紧道:
    “那个顾全啊,你去长安找一个宅子,宽敞点的,以故人的名义!”
    “对了,看他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如果没啥谋生手段,就安排一个稳妥的给那个什么余粮吧!”
    顾全点了点头:“是!”
    望着南宫居士急匆匆的走了,顾全觉得有点难受了。
    他看得出来这个余令很重要,是个读书人,还能让居士自己跑腿,这就很厉害了。
    万一自己寻的宅子万一他不喜欢呢?
    想着想着顾全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去找余令不就行了,他喜欢什么样的,自己就弄什么样子的。
    反正老爷不缺钱,长安的房价又比不上京城,他喜欢哪里,自己的手就按在哪里。
    南宫别院还就真的不缺这一点钱,这点钱还抵不上嘉靖爷开御前会议时手里敲钟的那个磬杵。
    顾全抱着地图就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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