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回应天的日常

作者:戴夫本夫
    应天城中,秦王府内雕梁画栋间浮动着甜腻的乳香。
    朱樉单膝跪在雕花梨木榻前,铠甲缝隙里还沾着漠北的黄沙,此刻却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目光牢牢锁在怀中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身上。
    尚炘攥着他垂落的红色披风穗子,肉乎乎的掌心将金线绣的蟠龙纹揉出褶皱,口水顺着晶莹的指尖,在朱樉泛着陈旧血渍的护腕上晕开浅色痕迹。
    "啊……”尚槿突然咿呀咿呀的叫,藕节似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不小心拍到了兄长的脸颊。两个孩子顿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娇啼,声音虽稚嫩,却如春日惊雷般震得朱樉眼眶发烫。
    他喉结剧烈滚动,铠甲下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震颤,是比任何兵法谋略都更惊心动魄的羁绊。
    曾经在战场上厮杀时,他总觉得自己不过是大明的一枚孤子,可此刻怀中鲜活的温度,却让他真正触摸到了家的重量。
    "敏敏......"朱樉声音沙哑得近乎破碎,转头看向倚着湘妃竹靠枕的观音奴。他小心翼翼地将尚炘放回锦缎襁褓,指尖抚过孩子柔软的胎发,如同触碰最珍贵的琉璃。
    "谢谢你,为我生了两个孩子。"这句话他在马背上默念过千遍万遍,此刻出口却仍带着滚烫的颤音。
    观音奴仰起头,月白色寝衣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药痕——那是生产时太医艾灸留下的印记。
    她将头轻轻靠在朱樉覆着锁子甲的肩头,发丝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却让朱樉想起草原上被雨水浸润的格桑花海。
    "你我夫妻......"话音未落,朱樉已用布满茧子的手掌托住她后颈,将带着胡茬的脸颊轻轻蹭过她微凉的额头。
    这个在沙场上挥刀如电的男人,此刻却像害怕惊飞蝴蝶般屏息敛气,铠甲缝隙渗出的汗水,在两人交叠的衣料上洇出深色痕迹。
    窗外忽有夏蝉长鸣,穿过镂空的万字纹窗棂,将斑驳光影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朱樉望着熟睡的孩子,忽然觉得那些穿越时空的惊涛骇浪都有了意义。
    原来命运将他抛入这个陌生朝代,不是惩罚,而是恩赐——赐他并肩作战的爱人,赐他血脉相承的珍宝,赐他一个真正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晨光透过窗棂洒进内室,朱樉缓缓睁开双眼,昨夜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他望着雕花床帐,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耳畔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才彻底清醒过来。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观音奴正坐在窗前,月白色的襦裙衬得她愈发温柔。
    尚炘和尚槿被安置在绣着并蒂莲的锦缎垫子上,尚炘挥舞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回应着母亲的逗弄,尚槿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口水顺着下巴滴落。观音奴用帕子轻轻擦拭,眼神里满是宠溺。
    察觉到朱樉醒来,观音奴转过头,眼中带着盈盈笑意:“殿下,你醒了。我们快收拾收拾进宫吧。”
    她起身走到榻前,发丝间茉莉的清香萦绕在朱樉鼻间。朱樉伸手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心中满是安定。
    “这一路辛苦你了。”朱樉轻声说道,拇指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
    观音奴摇摇头,反握住他的手:“只要你平安归来,一切都值得。”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千般思念与牵挂都化作了这温柔的目光。
    晨光中,他们开始为进宫做准备,秦王府内一片宁静祥和,空气中弥漫着幸福的气息……
    晨光斜斜穿透乾清宫的雕花槅扇,在金砖地上投下菱形光斑。朱元璋解下蟠龙玉带随手掷在紫檀案上,玉带扣与鎏金镇纸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方才退朝时群臣叩拜的余音犹在耳畔,他却已迫不及待地挥退宫人,独留袅袅龙涎香在殿内萦绕。
    "陛下,太子殿下已往东宫去了。"司礼太监尖着嗓子禀报道。
    朱元璋捻着颔下胡须,目光落在案头朱标昨夜批阅的奏疏上——朱砂批注笔锋遒劲,却比自己的字迹多了几分温润。那些圈画之处,竟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忽听得环佩叮咚,马皇后挽着食盒款步而入,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又把满朝事务都推给标儿?
    昨儿见他脸色苍白,连早膳都没好好用。"她将青瓷碗摆在案上,腾腾热气里飘出山药红枣的甜香。
    朱元璋抓起银匙舀了口粥,粗粝的指节蹭过温润的瓷碗:"治国不是打仗,靠的是水磨工夫。"
    他抬眼望向宫墙外初绽的新柳,二十年前与朱标在战火中相依为命的画面闪过脑海,"内阁那帮老骨头,跟着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如今也该帮太子历练历练。"
    "李善长都六十出头了!"马皇后蹙起眉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就不怕累垮了这些老臣?"
    朱元璋突然放声大笑,震得梁间燕巢簌簌落尘:"累不垮!"他重重拍案,溅起的粥水在奏折上晕开墨痕,
    "当年咱啃着树皮打天下时,他们哪个不是铁打的?"殿外忽起一阵风,将御案上的舆图掀起一角,大明江山在晨光中铺展,"等标儿把这摊子稳稳接住,咱才能放心去巡狩北疆!"
    两人正说着话,朱樉大步跨过鎏金门槛时,玄色团龙纹衣摆扫过汉白玉阶,带起细碎金粉簌簌而落。
    他发间还沾着晨露,甲胄上的衔珠狮首在日光下泛着冷光,却在望见父母时化作一抹柔和笑意:"老朱,母后你们在说什么呢?"
    马皇后转身时,朱樉分明看见她眼角新添的细纹。
    她素白的指尖还捏着半块未凉的枣泥酥,嗔怪的话语裹着暖意:"还不是你父皇这段时间将政务一股脑的丢给标儿,我都怕他累坏了。"
    朱樉摩挲着下巴,目光扫过朱元璋案头堆叠的奏疏。晨光斜斜穿过蟠龙藻井,在皇帝染霜的鬓角镀上金边。
    记忆里那个动辄雷霆震怒、掀翻御案的身影,此刻正端着茶盏慢悠悠品茗,眼角含笑听着皇后数落——这与史书里多疑嗜杀的洪武皇帝判若两人。
    他忽然想起前日在东宫,朱标手持奏折与群臣议事时的从容模样。
    "母后,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朱樉上前半步,玄铁护腕撞在案角发出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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