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伪装
作者:行夜白
因她的过往不甚光彩,是以金陵商户之女的身份嫁给季砚临的,陪嫁有大量的嫁妆,出嫁之日亦是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后来她清点之后发现,这些嫁妆竟然都是父亲名下的产业。
云鸾心中十分清楚,沈家不可能将这些产业还给她,她便有所怀疑,可季砚临三言两语就让她打消了所有疑惑。
那时正值新婚燕尔,夫妻情浓,云鸾感念季砚临救命之恩,自是对他百依百顺。
在她的记忆中,季砚临是个极为体贴称职的丈夫。
都说君子远庖厨,因云鸾身子弱,他每日不管多晚回来都要亲自下厨,为她洗手作羹汤,再亲自喂到她嘴边,更不必说日常琐事,几乎没有不由着她的。
连一向尖酸刻薄的季母,见了她也是先笑三分,再嘘寒问暖,无不体贴周到。
可婚后的日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轻松。
偌大的府邸需要打理,仆役月钱、四季衣裳、节礼打赏,样样都要银钱周转,季砚临那点微薄月俸,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虽是个小官,可官扬应酬却半点少不得——同僚宴饮、上司寿辰、年节冰敬炭敬,哪一处不要银子打点?
云鸾兢兢业业打理府中之事,费尽心思讨好婆母,因自己的肚子没有动静便一房一房给丈夫抬妾,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诉丈夫,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她理想中体面的婚后生活。
季砚临感激她的付出与大度,不仅从不在小妾房中过夜,更是怜惜她体弱,从始至终都与她分房而睡,若是她有任何不适,他便彻夜守在她床前,半步也不离开。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觅得良人,以为那就是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便是苦点累点受点委屈,也值得了。
可当沈之珩病逝于岭南的消息传来,不过半月,季母就敢明目张胆地霸占她的嫁妆欺辱她了。
她朝季砚临哭诉,季砚临便假意斥责婆母为她出气,还要带她赴宴散心。
她信了,欢欢喜喜地收拾打扮随他一同出府赴宴,没想到,那竟是丈夫设下的卖妻求荣的局!
看着这个她生平最痛恨的男人,云鸾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如有针扎一般剧痛。
前世临死之前所遭受的绝望和痛苦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那痛苦也似被放大了成百上万倍,压的她面色雪白,几乎要窒息而死。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站直了身体,慢慢睁开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失望?”
季砚临勾唇笑了笑,转过脸来,露出了额头上尚未愈合的狰狞疤痕。
“岂止失望。”
云鸾恨的咬牙切齿,“我真后悔当时下手太轻,没有在那时杀了你。”
季砚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垂下眼眸,静默片刻后,对李少麟道:“王爷,我还有些话想要对我的未婚妻说,可否行个方便?”
李少麟点点头,目光颇有些暧昧:“季兄,儿女情长可以,切莫误了大事。”
季砚临应下,李少麟便唤人将二人送至外边。
即便是云鸾不情愿,季砚临还是半挟持半强迫地将她拉入了自己的帐内。
甩开了他的手,云鸾劈头盖脸地问:“你怎么会同叛军勾结在一起?我父亲和阿采呢?是不是被你们抓了?”
“我还没问你为何要对我下手,你倒先质问起我来了。”
季砚临的目光从自己被甩开的手上收回,淡淡笑了一下,颇有些得意:“我猜的没错,你果然在找你父亲,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
果然?
云鸾诧异地望着他,心中却似腾起了千重巨浪。
他为何如此说?
又怎会知道自己前往落月谷是为了找父亲的?
脑海中浮现先前她与沈之珩争吵那一幕。
难道,真的是她误会了?
云鸾摇摇头,甩开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听季砚临又道:
“你放心,岳父大人如今好好的在南楼王子那里做客,至于那个小丫头……”
季砚临卖了个关子没说。
“你把她怎么样了?”云鸾怒视着她。
因着一路奔逃的缘故,她看起来颇有些狼狈,脸上布满脏污,唯独一双眼睛,清澈灵秀,即便此刻充满了怒气,也是生动的有趣。
重来一世,他果然还是会喜欢上这张脸。
季砚临目光流连在她脸颊上,轻佻地伸出了手,“想知道么?来求求我……”
云鸾一下子打掉他的手,声音厌恶:“别碰我!”
季砚临轻轻笑了。
他看着她,像是与她隔了数年的光阴。
被她用花瓶打中的那一刻,他以为他要死了,可谁能想到他会有这般的奇遇?
阎王不收,竟叫他捡了一条命回来,还让他看到了一些前世与她的纠葛。
他在昏迷之中,看到了他前世的一生。
不,也许那并不是他,只是另外一个与自己相似的男人。
那个为了恢复他季家往日的荣光,被迫娶了沈云鸾,与那沈之珩虚与委蛇的季砚临。
他一生钻营算计,好不容易讨得秦王欢心并设计杀了沈之珩。
封侯大喜,大婚之夜,本该是他的良辰吉日,可死而复生的沈之珩率领十万铁骑踏破了上京的城门。
他杀了新帝,夺了帝位,血洗了他季家满门,还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畅快。
因为他亲眼瞧见沈之珩捧着沈云鸾的尸骨吐了血,那血是黑色的,显然早已病入膏肓,活不过三日了。
季砚临想到这里,眼中的阴鸷越发深刻了。
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前世沈之珩会为她做到何种地步吧?
而今生,他也定要让两人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
暗地冷笑了数声,他又想起方才,沈云鸾看到他第一眼时,那双漂亮的双眸中闪过的震惊、敌意与厌恶。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她的眼神变的复杂,摇摇欲坠的几乎就要倒下去了,但很快,她就稳住了神。
这也太奇怪了。
很快他就回忆起,自己当时用了一个从前从未用过的,而只有前世那个季砚临和她共同拥有过的一个称呼。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是否也同他一般,知道了什么。
“云娘……”
他温情脉脉地喊着她,紧紧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别推开我,我只想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