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护他

    他开口，呼吸有几分急促，“我们幼时曾有一面之缘，可是你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了……”
    “一面之缘？”云鸾脑海中没有印象。
    他笑了笑，“想不起来就算了，你我如今也算，共患难了吧？”
    云鸾没有说话，她不明白薛晗此时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
    薛晗却误以为她在害怕，于是轻声安慰她：“放心吧，会没事的。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
    “你问。”
    他犹豫了一下，问：“你许人家了么？”
    云鸾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又会在这种时候问起这种问题，想起自己与季家那门婚事，摇了摇头，“我订婚了，但那非我所愿，我打算退婚。”
    薛晗欣慰地笑了，“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他就望向前方，再不出声了。
    云鸾默默垂眸，却在片刻后察觉到了一种突兀而来的心慌——
    薛晗的身体好像在颤抖，抖动的很厉害，像肌肉在痉挛，又像是风中的落叶，总之不正常。
    “你怎么了？你怎么在发抖？”
    云鸾仰头看去，一滴汗从他的下巴滑落，落在了她脸上。
    薛晗扯起唇，朝她笑了一下。
    看着他苍白的唇，已经开始涣散的眸子，她忽然明白过来，一只手从他肋下穿过，摸到了他背后的濡湿。
    大片的濡湿，粘腻的，滑不留手。
    云鸾明白过来，挣扎着喊：“薛晗！你停下，停下！你受伤了，听到没有，这样跑下去，你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薛晗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蓦地吐了一口血，缓缓闭上了眼睛。
    云鸾顾不上身前的那一大片血色，大喊一声：“薛晗！！”
    她一把抢过缰绳，勒停了马。
    薛晗像是瞬间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道一般，软软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云鸾一眼就看见他的背上，深深插着一支白羽箭。
    那长箭从他的左肩扎入，就在心脏附近，云鸾抱着他，只觉得他整个后背都是粘腻的血。
    云鸾手忙脚乱地想要为他止血，可箭在肉中，不拔箭根本就止不了血。
    薛晗却猛地睁开眼睛，似乎突然清醒，反手将肩上的长箭拔掉，又胡乱往云鸾手中塞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推开她，“你快走……别被他们抓到了。”
    “薛晗！”
    云鸾抓住他染血的衣袖，却被他反手托上马背，下一瞬，薛晗用剑柄狠狠砸在马臀上。
    马儿吃痛嘶鸣，扬蹄狂奔。
    身后箭雨顿时破空而来。
    薛晗霍然起身，挥剑砍落数支长箭，可下一波箭雨很快又至身前。
    薛晗咬牙挥剑，只是身体动作幅度过大，竟然牵扯了腰腹部的伤口，身形微微一滞，竟然没躲过右下方那一箭。
    他被射中了右腿，痛的闷哼一声，半跪在地。
    叛军转眼间就追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他咬着牙迎战，砍翻了十几人，手中的伏光剑亦沾满了鲜血，那粘腻的感觉让他快要握不住剑柄。
    一个不察，一柄长枪刺穿了他的右肩，将他扎倒在地。
    薛晗躺在地上，身下的血色蔓延，意识也似乎开始抽离，他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影子，轻轻地动了动唇。
    别回头。
    马匹冲出百余丈后，云鸾突然勒紧缰绳。
    这时的她才察觉到掌心多了一样东西，就着惨淡的月光一看，竟是一枚玉佩。
    白玉黑穗，触手生温，只是沾满了血迹，看不清那玉佩上的纹样。
    是薛晗方才匆忙中塞进她手中的。
    云鸾捏着这块玉佩，回头望向那片被火光照亮的树林，亦望见了被叛军围困不知是死是活的薛晗。
    她深吸一口气。
    她不能独自逃生。
    她不怕死，也不怕疼，上辈子她受过的苦何其多，她什么都能接受，反正什么都经历过了，有什么可害怕的，不过再走一次黄泉。
    可是薛晗不能死。
    少年人的誓言犹在耳边，她收起玉佩，猛地调转马头，朝薛晗奔去。
    尚未到近前，云鸾便瞧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几乎成了个血人的薛晗，而那为首的将领，正要从他身上拔出长枪。
    长枪之上带有倒钩，若是直接拔出，薛晗立刻就会没命。
    云鸾情急之下大喊：“住手！别动他！”
    “你们要找的人是我，我就是沈之珩的妹妹，沈云鸾。”
    闻言，马上的叛军皆朝她看来。
    云鸾甩镫下马，朝躺在地上的薛晗跑去。
    “薛晗！你怎么样了？”
    薛晗闭着眼睛躺在她怀里，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眼看着已是面如金纸，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快要死了。
    云鸾鼻子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叛军的马蹄在她身边踢踏，她没做丝毫抵抗，任由这些人将她围了起来。
    冷风卷着血腥气掠过树林，火把的光在云鸾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
    她将薛晗轻轻放平，指尖拂过他染血的眉头，替他擦去额前黏稠的血迹，而后缓缓起身，毫无惧色地直视那首领，眸中似淬了冰。
    “你听好了，我要他活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那首领一愣，继而恼羞成怒，眯起眼打量这个柔弱的女子。
    她浑身狼狈，背脊却挺得笔直，脖颈上一道被箭矢擦出的血痕还在渗血，可眼神却亮得骇人。
    “想必你们都听过薛麒麟薛老将军的威名吧？”
    云鸾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指着躺在地上的薛晗，“这个年轻人，他名叫薛晗，是薛起林的独子。”
    叛军首领眉头狠狠一皱，下意识松开了手中的长枪。
    “你们不是想去滇境么，如今镇守肃关的正是他的亲爹，如果他死了，你们便失去了交换的筹码，而薛家军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们为他报仇，至于我——”
    说到这里，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云鸾便迈步上前，将薛晗挡在身后，拔下发髻上的云簪，抵在自己的喉间。
    一点殷红的血珠涌了出来，她却毫无惧意，眼神紧盯着那首领，缓缓道：
    “若是他死了，我立刻自尽，你们应该知道，你们的主子，要的是活口而不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