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孩子们（一）

    然而，正关注着屏幕的审神者与刀剑付丧神，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喧哗，都不影响天幕变化画面。
    【说着“不要轻举妄动”的太刀提着衣摆，沿着较为平坦的路面走着，腰间的本体被昂贵的金链装饰，随着走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以刀剑付丧神的身份来说，这样的装饰实在是鸡肋……甚至于是拖累。
    毕竟，战斗中，这些配饰无疑会给敌人提前带去关于自身方位的信息。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太刀在草丛里站了一会，盯着自己刀鞘上繁琐的链子，开始发愣。
    落在低矮灌木上，探头探脑的麻雀圆滚滚的眼睛亮莹莹。
    ——他会想什么呢？
    鸟雀无法理解太刀的情绪，只是看着他，以为这是同类，竟然试探着落在他编进了栀子与金叶的发上。
    太刀恍然回神，举起手，牵引着那鸟雀落在手上。
    树影婆娑，白色狩衣的付丧神近乎像是背后那一片绿意上璀璨夺目的装饰。】
    但审神者们有不同的看法。
    “我去你妈的，喜欢装饰品你就去玩铁打的、没有任何工艺的模型，好吗？”有个巫女打扮的审神者温柔的道：“这是刀剑付丧神，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不是死物，好吗？”
    这个天幕……这幕后者，究竟将刀剑付丧神、将生命当做了什么？
    明明还什么都没看到，什么血腥阴暗的东西都没有，然而只是这一面，便足以叫大多数人瞧出「莺丸」这份光鲜亮丽背后深重的恶意。
    有些人当扬被唤起半年前的「石切丸」PTSD，开始打时政总部电话。
    “……主人啊。”博多藤四郎慢慢道：“莺丸并不反感被装扮。”
    问题并不在于装饰，而是这振「莺丸」，到底是为什么会说出近乎认为自己是艺术品除了被观赏外没有任何价值的言论？
    这对于一直以来被作为宝物而鲜有作战机会，从而没能拥有像话的逸闻，反而更多被认可其艺术价值的莺丸来说，多么不可思议呀。
    难道希望飞翔、悠哉理毛的莺儿，会甘愿作为笼中雀，而任人装点注视吗？
    博多藤四郎握住自己的本体，注视着另一个小笠原家家传宝物的太刀。
    你在想什么呢？
    你会想起那些希望离开小笠原家的院墙、期待被重新举起战斗，为主人带来荣耀的那些日子吗？
    千百年来作为友成之刀却鲜有实战的记载，最终作为名刀被卖出去，为财政困难的小笠原家带来帮助……你为此而释然吗？
    博多藤四郎看着那双眼睛，又知道，并非如此。
    刀剑付丧神，刀剑、付丧神，二者无法独立而存在。
    归根结底，他们并非一开始就被作为装饰、礼仪用具而被锻造出的，刀剑就是刀剑，是兵器……怎么可能会不渴望战斗，怎么会不希望为主人提供助力、带来荣耀呢？
    只是无法被人类看见、与人类相识的那些岁月里，作为器物的他们，除了接受自己的命运别无选择。
    可如今，他们已经拥有了人身……怎么还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这一振博多藤四郎这么想，其他振也大差不差。
    毕竟刀剑付丧神在被审神者召唤之前，便已经相识，无论是因为一起在博物馆、藏库，又或者是本灵在与时之政府建立契约后，有过的那一段不短的适应期，事实上，他们大多与彼此都关系不错。
    博多藤四郎是正宗的小笠原茶道流所藏刀。而莺丸是越前胜山小笠原相传，两家虽说关系不近，但对于刀剑付丧神们来说，这也是一种认识的契机。
    更何况，那振太刀喜茶。
    他们有所关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114.
    【画面上至美的那一切没能维持太久，起先，是鸟类振翅的声音，那声音极不寻常，浑厚利落，并不像是小巧的鸟类翅膀能够发出的响动，反而像是某种猛兽的呼吸声。
    「莺丸」缓缓的抬起头，他的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然而从僵硬的动作看，又的确能看出他的警惕。
    镜头随着他的动作变化，缓慢的，几片黑色的羽毛划过，所有人都看见了太刀眼里的世界。】
    “卧槽。”审神者们瞳孔地震。
    刀剑付丧神：(°Д°)
    本灵们：“……”
    正坐在莺丸边上，打算无声给予父上可靠肩膀的本灵小乌丸：“……”
    【黑翼蔽日，好似所有的光亮在顷刻间都被吸进了那人漆黑的发与瞳孔，纯白无垢的衣袍在他扇动羽翼而带起的气流里起舞，几条红线好似将飞扬的发丝间大簇大簇点缀的白色绣球花串联——
    如玄鸟降临。
    “……”
    「莺丸」抬起头，有些愣怔。】
    屏幕之外的人类与付丧神，几乎与他一同屏住呼吸。
    传闻，当年神武天皇东征的时候，在熊野山中迷路被困，八咫鸦受天照大神派遣，为其指引道路。
    在后来的传说里，祂是太阳的象征之一，是生与死界限的管理者，与死亡共存。
    并且在帮助了神武天皇的一千多年以后，也就是桓武天皇在位时，衔来了一口太刀——
    小乌丸。
    此情此景。
    此情此景——
    几乎是神话的再现……与对之亵渎般的再演啊！
    【“……迷路的孩子吗？”
    如神鸟的乌鸦童子轻声问，他看起来似乎分毫未变，也与千年前被平氏所供奉时，相差无几。
    那目光，笑意与平静加诸于身，无端使人安定下来，确信——这是座可以依靠的山，拥有着一个足够温暖的怀抱，是足以使鸟眷恋的巢。
    太刀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金饰叮铃，那华美的、千年前平氏最珍贵的鸟羽翼颤动，勾动了四周的气流，也卷起了一些花叶与光尘。
    落到了他怀里。
    「莺丸」僵硬在原地。
    他的另一只手上，原先的麻雀颤颤巍巍的滚到了灌木上，又被莫名的风卷着，东飘西荡、跌跌撞撞的飞走。
    “……「小乌丸」殿。”
    绿发白衣的付丧神有些犹豫的扯出一抹笑，似乎并不熟练，以至于带了些苦涩。
    “嗯？”
    乌鸦童子般的付丧神抖了抖翅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看向太刀。
    一只手抬起，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好孩子、好孩子……”
    语调悠扬轻快，像是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母亲为孩子哼唱童谣一样轻柔。
    而后，黑色的羽翼张开，绕过太刀的脊背，将对方包裹其中——
    “跟为父回家吧。”
    「小乌丸」说，语气却不容置喙。】
    “……乌鸦丸啊。”
    本灵髭切语气有些严肃。
    他们都能听出，这一振「小乌丸」言行里蛊惑人心的味道。
    本灵小乌丸：“……为父的逸闻只和乌鸦相关。”
    不要看为父了，为父也不知道分灵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异。
    然而，太刀心下凝重的想到，他从中竟然察觉到了……大鸦的力量。
    八咫鸦……您向那一振分灵，降下了不一样的神谕吗？
    “……这扬变故，会走向何处，我也看不透了啊。”本灵三日月宗近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