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钓鱼

作者:煮小酒
    贾道走了出来,且带来了大批军粮。
    对外,他只言发现了一个西原人的肉仓。
    军中振奋,士气彻底大定。
    城下部队还好,他们只是歇着等时间。
    消耗最大的是张伯玉和紫镇东的人,宇文拔都、呼延豹日夜冲杀,两部持水之利抵挡,鏖战不休。
    而到后来,折兰月亦至,对岸军势更猛。
    因北岸临近树木被紫镇东烧空,西原军要搭浮桥都要去远处伐木,这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进攻速度。
    浮桥有限,坐不住的宇文拔都便自登浮桥,试图以武力强行撕开漏洞。
    此人也着实可怕,一手持盾、一手提枪,待将近岸边,汉军枪林般刺出。
    他将盾牌斜着贴在身上,用自己的枪一拨,而后如风点刺,瞬间撕开一个口子。
    就在他迈步试图登岸时,一面巨盾移出,冲着他一撞。
    宇文拔都心惊且怒,将迈出的步子退回,抡圆了手中枪,冲着那口盾便猛地砸了下去。
    砰!
    响声沉闷。
    盾面颤了颤,依旧稳定。
    宇文拔都心惊。
    凭他的力道,哪怕有巨盾阻隔,后方人也吃不住才是。
    他将枪使开,连连进攻。
    那口盾大而灵活,腾挪变幻,将他的进攻全数吃下,还是稳稳当当的停在那。
    是紫镇东。
    他在对付呼延豹时,断定对方不会强于自己,所以舍盾只用刀。
    面对宇文拔都时,他深知对手了得,自身尚年幼,于是舍刀只用盾,只做防御,让对方不得寸进便可。
    这个时间,已足够让张伯玉带着弓手点尽宇文拔都身边亲卫。
    宇文拔都独力难支,只能退回。
    他抓住机会,盾面上移,手法铁胆一枚。
    “不好!”
    同一时间,他和宇文拔都同时惊呼。
    嗖!
    一根箭矢瞄准了他,在紫镇东探头的一瞬间便飞了过来。
    他虽第一时间缩回头来,但依旧被箭射入盔顶。
    宇文拔都则身猛地一侧——不曾想人在浮桥上,一时未稳,跌落水中!
    “快,杀了他!”张伯玉立时呼道。
    几个靠前的汉军将士捻枪上前,未待靠近刺杀,折兰月箭无虚发,将几人射落水中。
    宇文拔都干脆一头钻入水中,手抓着浮桥顶,泅回对岸。
    紫镇东拔出盔顶箭来,面露惊色:“这家伙可真够准的,慢一点就没命了。”
    如此,宇文拔都每每试图以力破阵,都被紫镇东牢牢守住。
    “都征人力、多造浮桥!这样拖下去,何时才能打到对岸?”宇文拔都愤愤道。
    “王子也不用太急。”呼延豹道:“对面缺粮……”
    “按理来说,粮早就吃完了。”折兰月紧锁好看的眉头:“一直喊着缺粮,却未见起粮尽而影响战力,莫非外面的人给他们送粮进来了?”
    “断无可能!”宇文拔都否认:“东边的山脉我派人盯着,无人出入。”
    “既然如此,该慌的应该是他们。”折兰月目光冰冷,扎紧了头上的孝带:“南有关北有河,这群狗贼已被我们困死!再等几日,便是我们报仇之时!”
    他、宇文拔都、呼延贺兰,于此同病相怜——周彻没杀成,都把亲爹给献祭了。
    用不着等几日了,就在这一天夜里。
    轰!
    随着一声砲响。
    关城南城楼的西原军士立马缩到掩体后方。
    砲打了几轮后,便又停了下来。
    西原军士以为汉军又如往常一般试砲,陆续站了起来,就在这时——
    ——轰轰轰!
    关楼下,数不尽的砲车彻底发作,巨石横空,如雨摧城而下。
    关城上,碎石如烟弥漫,像是起雾了一般。
    掩体之外的西原军,立马被打成了齑粉。
    有人连中数石,莫说全尸,连个完整的肢体都找不到了,被生生扯成了一堆糜烂碎肉。
    轰隆!
    城墙上的楼柱被击中,发出一声巨响。
    但此柱极粗壮,并未一击而倒。
    倒是巨石飞到高处,撕开了屋顶,撞了进去。
    轰隆!
    一声响,将门外的亲兵们都惊住了。
    “王子!”
    而后,顾不得许多,纷纷大喊着冲了进去。
    呼延贺兰在里头!
    “咳!”
    一道人影,踉跄而出,满头满脸的灰。
    那颗巨石在呼延贺兰床榻边碎开。
    再偏一些,便将他砸碎了。
    “别动!”
    呼延贺兰正待走出,宇文汗鲁大步过来,一把将他拖到粗柱后,张开嘴急急说了几句。
    “你说什么!?”
    呼延贺兰耳朵都被震麻了,加之周围巨石凌空又落地,轰声一片。
    “他们要总攻了!”宇文汗鲁大声道:“砲车够了!石头也够了!”
    轰轰!
    又有一批巨石落下,轰在城楼上。
    一面城垛,竟开始浮现裂痕。
    平定关本就是境内古长城改的,平日里防备价值有限,年久失修。
    西原人到后,也只是匆匆修缮而已,称不上如何坚固。
    又有巨响,是关门被轰中。
    “得堵住关门。”
    “你说什么?!”
    “我说,需将关门堵死!”呼延贺兰对着前方的一名将领喊道:“你带人去,用东西将关口堵起来!单靠那扇门,顶不住的!”
    “好!”
    那人点头,刚从掩体中走出来,一颗巨石飞来,从他肩上擦过。
    砰的一下,他的脑袋消失了,人倒在地上,内脏从断口处缓缓流出。
    呼延贺兰盯着那具尸体发呆,脸色瞬间苍白。
    没等他有所反应,又是一块巨石落下,砸在无头尸体上,将尸身粉碎开来。
    他一个激灵,随即再度下令:“城楼上的都躲着,不要乱动!让关内的人去堵!”
    奈何,砲车所击,不止一面。
    不少石头是越过城墙,飞向关内的。
    遍地开花,一片乱象。
    “北边!”
    呼延贺兰猛然惊醒,对宇文汗鲁道:“将军,北边!周彻必然来击!”
    “我知道了!”宇文汗鲁点头,贴墙急行,往城北赶去。
    北边,在砲车大规模响后,周彻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用饭——七分饱。
    用完饭后,他让军士做战前准备,但并不急着攻城。
    如今的平定关,兵力充沛,守将得法,可远不是当日他第一次临关时能比。
    那时他来得及,但守军也守的急,且兵力分散,加之两王被擒,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过事不值多言!
    砲打一刻,关内所有西原死死缩着,无人敢冒头。
    砲打三刻,依旧未停歇,关上木制顶配全数被毁、锅炉和成捆的箭矢被砸烂;
    砲足足打了一个时辰后,关楼上堆满了石头,西原人即便缩在墙根底下,也有不少人被滚来的砲石擦死。
    砲还没停,依旧如下雨一般。
    西原人从恐惧、到麻木、而如今是有些绝望了。
    因为有脆弱的关墙,已经被砸出缺口来了。
    这种缺口不是说直接通往关内,而是城墙垮下了一段,这样的地方没法设防,对于进攻方来说却是极为便利的。
    呼!
    终于,秦度换招了。
    打砲依旧,但打的是火砲!
    他完全照抄了周彻打羊头山的操作!
    而且,因为背靠雒京,物资更充分,抛出去的火油更多。
    没多久,关楼上彻底烧了起来。
    “扑火!”呼延贺兰果断下令。
    死人?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打的就是消耗。
    用西原的人命,去消耗汉军的储备。
    与此同时,北边,周彻站了起来。
    动员的话,他没有多说,只是道:“将士们,你们随我在此被困多日。”
    “而如今,援军雷霆攻势已展开。”
    “是杀出去逃出生天,替屈死的诸多弟兄报仇,还是坐困于此等死,在此一击了!”
    ——哗!
    但闻其言,汉军无不登先。
    疯狂的进攻开始了。
    宇文汗鲁怒吼道:“放箭!”
    城楼上,箭矢抛下,一名名汉军倒下,紧跟着又有人跟上。
    全军上下,无论弓手还是枪手、无论骑兵还是步兵、无论汉人还是乌延人,一应捉短兵在手,赴死般攀城而上。
    似在助威,秦度那边攻势更猛。
    且,巨形的攻城车被推了出来,借着砲火掩护,不断靠近城墙。
    “不要躲了!”
    “站起来,御敌!御敌!”
    呼延贺兰大喊。
    他知道这样没用,于是当先走出掩体,往城墙而去。
    砲石砲火还在飞。
    那又如何呢?
    这玩意中或不中全看命。
    若砸中自己,自己便死在此吧!
    倘若一直龟缩着,那却是必死的!
    汉人气魄了得,我岂能输阵!?
    纵然呼延贺兰依旧得当,但因缺口和攻势缘故,关楼关内的西原军,还是难免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北边,有汉军爬上城墙了。
    噗!
    一名西原军一枪刺出,贯穿了他的胸膛。
    汉军口吐鲜血,眼眶瞬间通红。
    他没有下意识躲开,而是反将身体往前一赶,使枪刺的更深。
    与此同时,他撇开了自己的兵器,一把扯住对方,往下栽去。
    落地之际,他的眼中,是对关外的无限期盼。
    家,我是回不去了。
    “杀!”
    一人紧随其后,挥刀一劈,将顶上缺口的西原军杀死,随即一跃登城。
    又连连挥刀,砍死两人。
    其人大呼:“我已先登,且随我来!”
    话音刚落,一口铜棍照面砸来,他忙用刀去格。
    奈何铜棍太沉、力道太猛,刀身抵挡不住。
    砰的一声,他的头颅被打碎,身体贴在墙垛上,滑了下去。
    宇文汗鲁虽杀此人,却又有两人趁机爬了上来,而后是四人……
    ——南边!
    攻城车靠上来时,砲打终于暂歇。
    西原军齐呼,在火中勉强组织起进攻。
    “把火引到他们车上去!”呼延贺兰下令。
    有西原军士泼出火油,将攻城车点燃,上面的汉军将士立时发出惨嚎声。
    其余西原军连忙效仿,去搬自家守城火油来。
    靠着边上的一攻城车上,对面西原军士火油尚未泼出,一声剑鸣忽啸!
    长剑穿透了西原军的头颅。
    一人从攻城车中跃出,跳上城楼。
    周围几个西原军士一惊,而后举枪便刺。
    唰!
    那人将剑一挥,将枪头悉数斩断,随即反手夹住枪杆,将那几人往自己身上一拽,同时剑扫出去。
    噗噗!
    横尸火中。
    汉人剑者踏火行、持剑而起:“盖越先登于此,谁来决死!?”
    汉军受其所激,皆冲火随后。
    呼延贺兰看着此处,身体一颤,手指来:“杀!将他杀了!”
    这样明确的指令,自然会有最能打的亲卫们去执行。
    对面,立刻走出一群披坚执锐的西原武士,身材雄壮,阵型严密。
    踩着血和火,步伐错乱却又摧破人心,围向盖越。
    盖越腰间别满了剑,迎着他们走了上去。
    待接近时,步伐突然变快,穿杀而入!
    “杀!”
    ——北城,一道银甲越上城楼来。
    枪抖开,犁出一条血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当!
    一棍当头劈来。
    赵佐侧身躲过。
    铜棍落地,砸的碎石飞溅。
    事到如今,宇文汗鲁反倒镇定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我身上带伤,不能全胜与你交手,比个高低。”
    赵佐很平静:“你确实不错,但比起我,还是差了些火候。”
    宇文汗鲁一愣,而后恼怒发笑,铜棍即提,冲面便来,赵佐侧身再闪。
    那棍发如霹雳,两边横扫,不断进逼。
    或中墙垛,已至石碎沙飞;或中窗棱,木断屑飞。
    赵佐连连后退后,忽得将枪一送,像是一条白蛇撞了过去。
    宇文汗鲁将棍收回,用力撇枪,试图将其砸开。
    这样的姿势,双方都是单臂用力为主。
    谁知,赵佐之力,丝毫不输宇文汗鲁。
    枪头没被震开,直直冲向面门。
    无奈,宇文汗鲁只能侧头。
    嗤!
    枪头擦过面庞,带出一丝血迹。
    宇文汗鲁转回头来,眼中浮现惊色:“你竟有这样的力道。”
    “在我面前,你还没有资格发出这样的感叹。”
    赵佐轻声一笑,枪收、枪吐,攻势彻底展开。
    那杆枪浑身上下,无处不在、无处不往,层层如山叠云涌,绵绵如波涛不绝。
    宇文汗鲁眼中惊色愈浓:“世间还有这样的枪法吗?”
    他知道自己胜不得面前人,于是趁对方攻势再来时,冒险伸手,一把捉住枪身。
    趁赵佐收枪之时,他跟着往前赶去,那条带伤的胳膊拔出腰间短刀,劈向赵佐。
    这样的打法太冒险了!
    一击不中,自失长兵的自己既然反抗艰难。
    这是知不可胜,以命搏胜的打法!
    换作其他人,或许也会用另一只手拔兵刃迎击,或撇下长兵后退。
    但赵佐终究是赵佐,他未曾如此,而是一个后撤步,换左手单臂握住枪尾,将枪身往侧身一带。
    如此,两人同时握住的枪,斜横在两人中间,反拦住宇文汗鲁的攻势。
    而在下一刻,赵佐右手握住枪尾靠前两尺处,将枪头角度用力一摆!
    宇文汗鲁单手捉枪,根本拗不过对方,枪头被移动,对准了他心腹位置。
    他眼中浮现刹那的慌乱,捉刀的手趁势松开时。
    赵佐的后撤步向前一挪,枪顺势刺出。
    噗!
    利落无比,一枪贯其躯。
    宇文汗鲁瞪着双眼,嘴角血迹滴落。
    赵佐左手再度探出,接住了落到一半的刀,在他咽喉处猛地一割。
    人头飘落。
    “敌将宇文汗鲁,我已斩之!”
    一声大喝后,赵佐甚至来不及捡起那颗人头,而是用脚一踢,飞起的人头正好砸在一个西原军士脸上。
    他力一沉,将枪投刺出去。
    噗噗噗!
    几个奔向赵佐的亲兵,被这一枪贯身而过。
    赵佐箭步上前,冲到旗杆前,一刀挥出。
    西原军旗应声而断,坠下城去。
    在城楼上、在攀城的汉军,看到这一幕后,无不欢呼。
    “北城已击破!”
    ——“王子!走!快走,我们挡不住了!”
    南城楼,几个亲卫扯着呼延贺兰,拼命往外拽着。
    “不!不!!!”
    呼延贺兰怒睁双眼,看着汹涌而来的汉军,眼泪直淌:“这么大的优势,怎么会走到我逃窜的这一步呢?我不甘心啊!”
    提前布好的天罗地网,天时地利在握,兵力的巨大优势,还献祭了三位族王……这样的代价,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叫他怎么会甘心呢!
    “军心已垮,再拖下去只能送命!”
    “北城门彻底失守,想必宇文将军已经不保。”
    “趁敌人还没彻底控制局面,赶紧从北门突围。”
    “快!带着王子突围!”
    中层将校们没有再听从他的命令。
    仗打到这一步,一切都失去了悬念。
    两边都被打破,汉军两面夹击,尤其是北门来的那些人、那些被困住许久、那些眼睁睁看着许多袍泽死去的人!
    那些被周彻一路南行,慢慢捡回来的汉军将士,他们的厮杀最为勇猛。
    他们提刀急寻,只为找人厮杀,好泄掉心中的那口火。
    他们心中有仇恨,虽然仇恨冲的不是西原人,是那些将他们抛弃的自己人。
    但在他们被抛弃后、他们被折磨到失去战力后,他们还是被西原人给欺压了。
    “狗娘养的!不是追着老子杀吗?来啊!”
    “来来回回,追了老子几百里,接着追啊!”
    “都不要走,今夜分个生死高低!”
    “战!且战来!”
    这几千人带头,整个汉军都渐渐疯狂。
    城外呼声大起:“关破了!殿下杀出来了!”
    “殿下杀出来了!”
    盖越提剑在城楼上迅速穿行。
    “王子!”
    有亲卫遥远见盖越过来,误以为他是来搜呼延贺兰的,连忙将他外袍剥了:“快,换身衣服,往北边突围。”
    “您需振作起来!”
    “呼延族还需要您!”
    终是这句话,让呼延贺兰在悲哀中振作。
    在隐藏身份的最后一刻,他下达了一则命令:所有人从北门冲出,突围!
    随后,他消失在了茫茫乱军中。
    那名亲信披上他的袍服,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人群的盖越微一侧头,于腰间拔出一口剑,顺手飞来,将他钉死在墙上。
    一夜厮杀,关内关外,原平定关守军授首一万六千余。
    西原军战力尚可,为了逃生拼杀冲杀。
    那些原来留在平定关的守军则要差了许多,几乎全被杀死。
    到了天光渐起时,厮杀彻底停止。
    平定关南北两门洞开。
    在无数将士的欢呼声中,周彻穿过了那道封堵他许久的平定关,出现在初升的朝阳下。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似乎觉得格外开阔了。
    一股积压在胸中许久的郁气,渐渐腾起,都压到他嗓子眼了。
    片刻后,他的眼中释出一股凌厉的光芒:“终是让我杀出来了。”
    他回过头,看向漆黑的城门。
    往后,挤满了逃出生天的汉军将士,他们脸上写满了兴奋。
    站在前头的,是乌延王、丁斐等人。
    该来的都来了,还有许多人,永远不可能来。
    “有些人的债,该还了!”
    “殿下!”
    秦度走了过来,拜倒在地:“恭喜殿下得胜脱困!”
    周彻这才转回身来,注意到面前连绵不绝的帐篷。
    就连他,也都愣住了。
    而后,俯身行了一礼:
    “我能脱困。”
    “承诸位情了!”
    ——平定关,落入了周彻的手里。
    随后,部队没有第一时间休息,而是向北展开。
    目的不是追索残敌,而是接应张伯玉、紫镇东二人撤回。
    如此,定阳所有被困之军,全数解脱出来。
    定阳的南门,也被周彻牢牢捏住。
    西原败军,则在宇文拔都等人的接应下,奔逃过河。
    “输了?”
    宇文拔都有些茫然,而后又怒声道:“怎么会输呢?几万兵马,有关可守,怎么就会被轻易打破!?”
    “太多了。”被他扯住的将领面色衰败。
    “什么太多了?”
    “人太多了,砲太多了……数不尽的砲石落下,平定关失于修缮,根本遭受不住。”那名将领回忆起此前场面,眼中兢惧之色尤在:“而后北边的汉军像发了疯一样开始攀城,根本挡都挡不住。”
    宇文拔都愣住了,一把将他松开:“汗鲁呢?”
    “死了。”那人回答:“汉军登城后,有个叫赵佐的,一枪刺死了将军。”
    “赵佐!?”折兰月眼中怒意顿起。
    将领望着他,点了点头:“是,和杀死折兰王上的同一个人。”
    折兰月捏紧了拳头:“我必杀此人,为父王报仇!”
    “王子呢?!”呼延豹连忙问道。
    “不知。”那人摇头,道:“突围时王子便不见了踪影……”
    呼延豹心头一震。
    老王已经死了,如果继承人再交代在这里,呼延族登天不成,只怕一脚要踩进地狱里!
    宇文拔都、折兰月对视一眼,同时道:“找人!”
    莫说彼此之间矛盾不大,现在就是有天大的矛盾,也要先把呼延贺兰找到,稳住大局为先。
    呼延贺兰虽然吃了败仗,但他依旧是对敌情最了解的人。
    洙水北岸,躺着一道人影,仰面望天,一脸生无可恋。
    在折兰月等人寻到他时,他才吃力的爬了起来。
    “我输了。”他念叨了一句。
    “你早就输了!”宇文拔都一点面子都不给,愤然道:“现在要做的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立刻攻打平定关,不给对方歇息机会,还是等后方人手再说?”
    呼延贺兰摇了摇头:“退守定阳城吧。”
    “洙水河也不要?”
    “守城吧!”呼延贺兰再度重复,又道:“我会上书陛下请罪,将这里的事都告诉她。”
    ——周彻杀出来了。
    消息最先传到的,自然是距离最近的西河城。
    得讯的袁达愣神许久,最后点头:“果然如此。”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安排酒席,替殿下接风。”
    “是。”
    他的部下答应下来,内心却叹了一口气。
    自家大人,似乎彻底放弃了。
    随后,袁达又看了一眼褚飞,道:“褚将军,你作为西河镇守之将,理应随我去迎接。”
    “自然,自然!”褚飞喏喏而应,道:“我且下去,做些准备。”
    “去吧。”袁达摆了摆手。
    身边有家将,立马问道:“需要盯着他吗?”
    “怎么盯?”袁达摇头,道:“这终究是他的地盘,你真拿人当傻子不成?撇开就好,不要涉入太深。”
    褚飞从这离开,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心腹都召了过来——所有参与者们。
    “天塌了!”
    一见众人,他便开门见山:“他杀出来了。”
    满堂一惊。
    “将军有对策吗?”定阳校问道。
    褚飞脸色有些发白:“对策?他是堂堂皇嗣,手拥重兵,威望无两。在他面前,如何反抗?”
    “后将军呢?”又有人问。
    “休提此人!”褚飞大恨:“他已彻底倒戈,日后二殿下和太尉不会放过他的!”
    他也就说这话过过嘴瘾。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
    气氛有些凝聚,褚飞忽然问:“前番那也叶什么……”
    “忘了最好!”定阳校提醒。
    “不错!忘了最好。”褚飞点点头,再问:“那件事,做干净了?”
    “干净的很,人埋的极深。”负责的人点头。
    “如此终是安心一些……”褚飞叮嘱:“都给我记住了,一旦周彻问起来,就说从未见人到此,打死也不能开口!”
    “是!”众人齐声应答。
    “其实,我认为,将军不必过于担忧。”定阳校再开口:“一则我们手脚干净,事情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二则他收回了平定关,此处便是前线,还需要依赖我们为他效命。”
    “如果他抓不住证据,胡乱清算,那是自乱人心。”
    褚飞猛地看着他,忽然大笑:“有理!”
    “不错!你说的不错,他抓不到把柄,凭什么处置我?”
    “我不过是奉太尉之命行事,他们两个斗便是!”
    平定关到西河这段路,驻扎了太多百姓和民夫,撤走他们是个大工程。
    周彻没有时间去处理此事。
    只不过,他的庆功宴,却是和这些人吃的。
    他命秦度烹羊宰牛,且将所剩之粮,遍赏百姓。
    于百姓而言,得到了好处,也救出了周彻,何其荣焉?
    平定关南,欢呼沸腾。
    在这欢声中,周彻已先行离开。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处理。
    他与皇甫韵并列在前,盖越、赵佐紧随其后。
    脱困后,或许是心里压力变小了,许破奴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不少。
    但周彻没让他骑马,而是替他安排了一辆车、由人专程伺候着。
    “此番为助你脱困,卢公和甄家主实在耗尽了心思。”皇甫韵道:“卢公提出主张,便包揽下了一切责任;甄家主于数日之间,耗财无数……”
    “我们过来路上,被朱龙堵住,他要追究此前之事,命人格杀盖越……”
    皇甫韵将所有事,一应告知,又追溯到他们离开太原时。
    周彻仔细听着,对于卢晃、甄楚河和大宗正所为,他自然不会无视。
    大宗正是长辈,不属他麾下,这是恩情;卢晃、甄氏、徐岩是自己的坚定支持者,和跟随自己卖命的武人没有区别,绝不能亏待。
    最后,便是朱龙等人……
    “依韵姐你所言,我的命令送到了太原,而且甄武和赤延陀已执行军令了?”周彻问。
    “是的。”皇甫韵点头:“他们离开太原有一段时间了,是朱龙派人截回来的。甄武还好,保住了性命。”
    周彻神情微变:“谁失了性命?”
    “赤延陀。”皇甫韵叹了一口气:“他不愿屈服,执意要带兵去救你,被董然带人格杀于军中,还说其人意图再反,并在乌延族内展开清洗,杀了许多乌延贵人。”
    前行的马,突然就停在了原地。
    周彻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阿彻。”
    皇甫韵忧心地望着他。
    “是我对不住他。”周彻沙哑开口:“是我对不住乌延族……韵姐你知道么?乌延王为了给我断后,杀到只剩几百人……”
    皇甫韵叹了一口气,道:“在朱龙他们眼中,乌延族只是蛮夷而已,便是杀了,上面也不会因为此事追究自己人。”
    “于我而言,他们就是自己人!”周彻深吸一口气:“他们视我为君,我自当庇护他们……这笔账,谁也躲不过,我一定要和他们算到底!”
    皇甫韵点了点头,又道:“离京之前,我和兄长谈过一些。”
    “他说皇甫家历代为国守边,身受皇命之重,常持节钺。”
    “但父亲却告诉他,节钺是天子之信重,凡动节钺杀人,既用天子之威,也是让天子共担。”
    “所以,能用军法杀人时,便不用节杖;请用节杖杀人,也需慎之又慎。”
    “尤其是杀有些有争议的人时,坏处不止于流言,更在天心。”
    听完皇甫韵的话,周彻道:“你的话,我都明白。”
    他伸手抚过佩剑,道:“事到了如今,要杀的人,远不是一根节杖能担下来的了。”
    皇甫韵望着他:“你是要大开杀戒吗?”
    “姐姐要劝我?”周彻反问。
    “当然不。”皇甫韵展颜一笑,道:“你能做出这许多大事来,想必有自己的考虑,大局看得比我更远。”
    “或许谈不上什么大局。”周彻回头看了一眼。
    盖越赵佐后面,是跟着他缓缓前行的大军。
    “人要成事,终究要走自己的路。”
    “我不清楚其他帝王走的是什么路,但我的想法从未变过,那就是‘不负人心’。”
    “他们抛家舍业的跟着我,无论如何,我都要对得起他们。”
    “我要对得起他们的信任。”
    “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或许,这是我这个算不上好的人,仅有的良心吧。”
    说到这,周彻忽然一笑:“赵佐来前,我逢绝路,几乎身死。韵姐你知道么?就连贾公这样怕死的人,都要替我去截断追杀之敌。”
    “彼时我就在想,做人到了这一步,哪怕下一刻死去,又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呢?”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
    等到靠近,方才发现,原是一条狗在刨土。
    这狗很瘦,显然是没什么吃的,但坑却刨的不浅,周围堆着一层浮土。
    奈何下面开始出现一些碎石,刨起来收效甚微,急的不时发出‘嗯嗯’声。
    待见周彻等人靠近,防备的发出低吼声,蹿到一旁。
    发现这几个人类似乎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它又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围着那个坑开始打转,并不时摇头摆尾。
    皇甫韵终是女子,对这些生灵颇有怜爱之心,当即从马背上取了些食物给它。
    这狗吃了后围着她转了两圈,尾巴摇的更快了,又冲着地上刨了几下。
    周彻用槊往土里挑了挑,见下面是堆砌的顽石,便立时作罢:“喜欢便带上吧。”
    “好。”皇甫韵点了点头,又取了一块肉,诱着那狗一块上路。
    可它跟了一程,发现皇甫韵不帮忙挖坑,便又跑了回去,二人只能作罢。
    ——西河城下。
    袁达带着褚飞等人迎接在下:“恭贺殿下凯旋!”
    “凯旋谈不上,只是捡回一条命罢了。”周彻如是道。
    袁达连忙道:“殿下言重!定阳局势之危,我等皆知,如此局面,殿下尚能痛击西原,且将平定关夺入手中,何尝不是一种凯旋呢?”
    周彻颇为惊讶的看了此人一眼。
    对于袁达以往的立场,他是心知肚明。
    对于此番来援此人所献之力,周彻亦已知悉。
    如果他是真心的,周彻只能说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对方给面,周彻也缓和了态度:“此番能拿下平定关,也多蒙后将军出力了。”
    袁达脸上,肉眼可见的浮现一缕喜色,赶紧道:“宴席已备,殿下请!”
    周彻摇了摇头,道:“后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宴却用不得。”
    袁达心头微沉,面上迟疑:“殿下的意思是……”
    “我虽脱困,却有许多将士永远留在了定阳,我哪有什么心思用宴呢?”周彻摇头,目光一转,落到袁达身旁的一名武人身上:“想来你便是褚飞?”
    “是……是!”褚飞连忙再行礼:“褚飞拜见殿下。”
    “礼且收着,我有事问你。”
    就在城门口,周彻开始了他的审判:“朔方、定阳、西河三校将校,可都在此?”
    “都在。”褚飞连忙低头,心中已难免紧张了起来。
    在他身后,被点中的将校们也同时躬身:“见过殿下!”
    “朔方之地,本属遥控,未曾实掌,我便不问。”
    “定阳之处,颇为偏僻,且事发突然,我亦不问。”
    “尔等兵败在前,退守西河,扼城防守,也算本分所在,无可厚非。”
    “然则,我入定阳后,曾屡屡下令于你部,命你举众往北,占住平定关,为何不见动作?”
    “我部受困之后,又命你提兵前往接应,待我兵至关下,为何又不见你来?!”
    周彻目光凌厉,杀意毫不遮掩:“你可知晓,因你之误,使我军多少将士白白送命?!整个并州大局,也险些因此葬送。”
    “今日,你要是给不出一个妥帖说法,只怕不是一颗人头能了事的!”
    “冤枉!”
    褚飞立马跪下叫屈,道:“殿下所言,最开始那封文书,我确实是看到了,奈何我整兵时,便已收到太尉之命,让我按兵不动。”
    周彻面色愈寒:“后来的催兵、求援文书呢?!我已明说,所属各部,一应皆从我令,但有忤逆者,皆以逆命处置!”
    “你明知此事,又知我部被困,居心何在!?”
    褚飞忙道:“太尉来文书时,说的是情况大变,叮嘱我等切不可动。我再联络殿下您时,却已是联系不上了。”
    “至于您说的后来文书,却是没有看见。”
    “没有看见?”周彻眼睛眯了起来:“你是说,信没有送到你手上?”
    “是。”褚飞点头。
    “我派出的使者,一个也没能走到西河城来?”
    “是。”褚飞再次点头,死不松口。
    没等周彻再次发问,定阳校出列道:“殿下,敌军掌平定关,隔绝交通,信使或是没能过来,便被其害了。”
    “你也没看见?”周彻问他。
    定阳校点头:“未曾看见。”
    周彻目光扫过所有人:“你们都没看见?”
    “确未瞧见!”众人齐声应答。
    这下都没了声音,气氛一时凝结下来。
    许久,周彻才点了点头,道:“大敌当前,如果没有证据,我不会肆意惩处。”
    闻言,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周彻话锋一转,同时拔剑出鞘:“倘若让我揪出证据,证明你们当中有些人所言属虚,故意推诿不进,以致我军受此惨败,必将从严处理!”
    “你们,可有异议?”
    褚飞一脸正气,道:“如果发现谁对不起国家、对不起殿下,自当严惩。”
    “好!那便好!”周彻点头,大手一挥:“事关重大,不容疏忽,且将各将校分开询问。”
    他望了袁达一眼:“还望后将军从旁协助。”
    袁达推诿不得:“是。”
    转身之际,褚飞脸上浮现一抹冷笑。
    问话?
    他们才不怕!
    过去的时间,他们早就套了无数次口供。
    而且,此事简单,没有复杂处,只要咬住一点即可——人没来、没见过!
    周彻没有证据,大家又都是朝廷官员,还能胡乱动刑不成?
    就在褚飞等人从命转身之际,周彻忽然喝道:“站住!”
    众人一凛,纷纷止步。
    周彻问:“你们当中,可有人听过叶重山?”
    众人异口同声:“未曾。”
    周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好,都退下去吧。”
    诸将告退,周彻立马对皇甫韵道:“他们在撒谎。”
    “你从哪看出了漏洞?”皇甫韵问。
    “叶重山不同于其他人,他在投靠我之前,并非无名之辈。”周彻冷笑不已:“这些都是武人,便是不认识他这个人,又岂能个个未闻其名?”
    “有道理,可还是要拿到证据。”皇甫韵蹙眉:“你没有太多的时间在此耽搁。”
    周彻沉吟,点头:“我知道,停留一日,若无证据,也只能暂时按下。”
    入城时,道路两旁尽是百姓跪迎。
    周彻正盘算着从哪下手的时候,一条狗自道旁穿过。
    他猛地警觉过来,看向皇甫韵:“不对!”
    皇甫韵也恍然有悟:“那条狗?”
    “是!”周彻点头,道:“那条狗不是问题,问题是它刨的那个坑。并州之地,除山脉外,多属黄土地形。它刨出的坑里全是碎石,显然是有人后填进去的。”
    “我带人去查!”皇甫韵即刻转身,点上一些骑兵,回头直奔那处。
    周彻则停在城中暂等。
    召来的民夫、百姓之事,周彻一应交给李鹤来处理——秦度伤还没完全康复,当以休养为主。
    同时,他又分派各路人马,改道兵进上党方向。
    说来也好笑,这些军士此前就是从雒京经河内、去上党、走太原的,结果转了个圈又出来了。
    ——密林中,随着军士们动手,坑被挖开。
    尸体被刨出!
    好在气温足够低,尸体腐败不算严重,依旧能清晰认出他们的身份。
    “叶重山。”
    马修也在,当他看到叶重山尸体时,不由怔住。
    而后,他黯然一叹。
    他们先是被周明招揽,后来投靠了周彻,为的就是建功立业。
    且已走在这条路上了……
    叶重山虽不如盖越,但也不是寻常人,才刚刚起步,便已埋骨。
    “可恨!”
    他声音悲愤,道:“战死沙场,无话可说!可是却让自己人阴死,这是何等憋屈?!”
    皇甫韵眸子冰冷:“胆大包天!”
    “将他的尸体带上,我们这便回城!”
    ——消息传回后,西河城内的周彻突然下令:提前离开。
    对于褚飞等人的审讯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褚飞等人暗自发笑。
    “还是你小子算得准。”褚飞与定阳校并肩而行,他低声笑道。
    “我早说过,您多虑了。”定阳校亦笑。
    “回头再说,先把这瘟神送走。”褚飞笑意愈浓:“听说他杀出关来,起先我胆都要吓破了,也不过如此么!”
    他们一行,随袁达之后,又来城门口送周彻。
    周彻马到城门下、止住,回头。
    “褚将军。”他喊道。
    “末将在。”褚飞走出,怡然无惧色:“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入城时,我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褚飞点头。
    “那便好。”周彻也点头,手指着身后不远处:“你看那是什么?”
    那里,被挖出了一个大坑。
    褚飞看得一愣:“殿下这是……”
    “把你埋进去,可有怨言?”周彻又问。
    褚飞大惊:“殿下何出此言?末将无罪!”
    “不错!”定阳校很聪明,知道大家是穿一条裤子的,立马走了出来:“助殿下出关,主要都是西河兵力,是我们的部下,我们是出了大力气的。”
    “若将军有罪,自可惩处;将军无罪,殿下何以罚之?”
    “殿下因受困而生怨,我等理解,可您生怨,也不能拿自家将士出气啊!”
    见此人胆这么大,那些原本龟缩的人也都出来,附和纷纷,以形成压力。
    周彻冷笑看着他:“你倒是脑子清醒,以为我拿不出证据,便试图推舆论来压我。”
    “绝对不敢!”褚飞高呼:“末将冤枉!我等只是实事求是。”
    “把人抬上来!”周彻喝道。
    担架被抬出,白布被掀开,叶重山正躺在上面。
    “怎么会!?”褚飞、定阳校等人目光猛地一缩。
    周彻下马,来到尸身前:“他叫叶重山,是我麾下武人。我受围时,其人临危受命,赶来西河送信求援。”
    “却被人所杀,埋尸于西河城往平定关途中,你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还不知情的丁斐等人,立马炸了。
    “畜生!你好大的狗胆!”张也暴脾气上来了,就要提刀过来:“老子剁了你!”
    “吗的!我说前番杀到关下没有援军来,原来是你这厮背后搞鬼。”丁斐满脸杀意。
    乌延王是外人,不好多言,但也心中难平,悲痛道:“倘若不是你,那些好儿郎断然不至于送命。”
    “杀了他,给我们将军报仇!”河东骑士中有人道。
    褚飞已经要垮了。
    倒是那定阳校反应颇快,连忙道:“我们确实没见过他,或许是他被西原人杀死后,遗失信件。”
    “狡辩是没用的。”夏震霆走了出来,先解开叶重山的外衣,又用刀划开他的内衬,从中取出一封信来,上书:于西河城会守将褚飞,得其回书,为防有失,摘录如下,以做备用……
    这是周彻对亲卫的要求,由夏震霆等人负责实施。
    铁证如山。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周彻问。
    褚飞瘫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身后那些将校,也都站不住了。
    “国难当头,你们不出力便罢了,还在背后下刀子。”
    “今日要是饶了你们,如何对得起战死的英灵!?”
    周彻喝道:“取节杖来!”
    贾道持节而出。
    “将军司马,笔录。”
    张伯玉走上前,有人摆下一张案台。
    “值今社稷危殆,寇氛方炽,西河守将褚飞等,包藏祸心,悖逆将命。会使者衔命宣谕,该等竟害其于途,阴逆上命,致忠良陨命、谋皇嗣于暗、陷山河于倾覆、置袍泽于水火,罪大恶极,天人共愤!
    按律,皆以叛逆罪论,首犯褚飞等众,俱行活埋之刑,以儆效尤!
    其三族依律当夷,案即呈报兵曹、廷尉府,核实验明,依律处置!”
    “殿下饶命!”褚飞浑身发软,跪都要跪不住了,连忙呼道:“如此作为,实非我愿!”
    “何人指使,道来?”
    “殿下许喏不杀我!”
    周彻冷笑,喝道:“拖进坑去!”
    “殿下!我说,我都说!”褚飞道:“是太尉让我这么做的。”
    袁达一听,眼睛都闭上了,恨不得把耳朵也塞住。
    “可有证据?”周彻问。
    “他没有留证据,只是派来的使者暗示我,让我事做的干净一些。”
    褚飞能倒出来的东西,也只有这些了。
    不过,很快周彻的亲兵就从他身上搜到了一封信:朱龙的调兵信。
    这封信全谈公事,说的是为何要守西河而不进,自然不会露出半点马脚。
    周彻把东西收好,手一挥:“埋了。”
    “殿下!”
    褚飞疯狂磕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一边磕头,他还一边靠近周彻。
    见周彻杀气不减,他突然跃起,直扑周彻。
    “弟兄们!”
    “他不给活路。”
    “我们的家人也要死。”
    “左右是死,不如反了去投西原!”
    砰!
    他人还没靠近,两道人影已过来。
    盖越剑未出鞘,赵佐只用枪杆,将他扫飞出去。
    邓清恰在那边接着,一脚将他踢了回来。
    马修走出,一脚踏在他背上,将他踩住,拿到周彻跟前。
    太快了,甚至定阳校都只来得及站起来,其余西河将校也还是半起身姿态。
    “好得很。”周彻冷笑:“叛逆、谋逆、叛国。”
    他看向张伯玉:“改了,灭他九族!”
    扑通!
    那些想站起来的将校,下意识跪了回去。
    这些人被抛入那口挖好的巨坑中。
    周彻让人在他们头上先架起柱子,柱子上面又放上木板。
    木板上打个洞,接竹管一根,直指上方。
    如此,再将泥土缓缓堆砌下去。
    等到泥土填平了,竹管中还有哀嚎声传出。
    此竹又可透气,让他们短时间求死不能。
    袁达就在远处看着,手上起了一层鸡皮。
    他身居高层,其实比褚飞更能认识到皇嗣斗争的残酷性。
    但真正亲眼目睹后,还是心惊胆颤。
    失败的代价,太惨重了。
    褚飞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他也是功勋之族出身,他家世袭的爵位是莱阳侯——县侯之尊,超品之爵啊!
    建义将军褚闻者,便是他的同族长者。
    按照褚飞的路线,他在边地镀金,将来是很有可能位在储闻者之上的。
    却换来这样一个下场……
    “这个口子就留着,让忠心卫国者来听一听,好一添他们胸中快意。”
    “也让暗藏祸心者来听一听,好看一看他们将来的下场。”
    周彻下令。
    西河其他官员,战战兢兢,俯首称是。
    ——周彻离西河,往上党而去。
    ——同时,几骑马飞奔往雒。
    在他们之前,西河提前送出的捷报文书和讯息,已抵雒京。
    府衙内,卢晃、徐岩两人正在对弈。
    魏仲文在旁,焦急的徘徊:“两位,都这个关头了,哪还有心思下棋啊!?”
    他虽已身居高位多年,但终究是武人本色难改。
    卢晃叹气,道:“正是因为我已力尽,只能借这棋盘来压住焦躁之心。”
    啪!
    徐岩举棋不定,最后乱落一子,苦笑道:“老实说,我压不住。”
    “多日过去,依旧没有捷报传来。”他看着魏仲文:“魏公是宿将出身,您觉得殿下能脱困吗?”
    “战场局势万变,哪里是隔着这么远能算到的?”魏仲文连连摇头,道:“我与二位直说吧!我的人摸到消息,最近有人在活动,准备推举新的司空。”
    他和卢晃、徐岩不同,他是京都地方长官,而且在这个位置上耕耘多年,心腹眼线众多。
    徐岩吃惊又无奈:“他们就这么心急?”
    “这样的肥肉,谁会不急?”魏仲文叹了一口气:“如果殿下突围不能,卢公首当其冲!他们打算推举少府常岐为司空。”
    “常岐是主少府,是天子心腹,同时也和大皇子有师生之谊。”卢晃道:“如果推举此人,朝堂上几无阻力,陛下也会认同的。”
    徐岩问:“那我呢?”
    “你我还用说吗!?”魏仲文冷笑:“别怪我说话难听,所谓树倒猢狲散。殿下一倒,卢公下台,你我还能留得住不成?幸好当时五皇子那斩草除根了,否则你我一下去,命都难保!”
    “不过,他们人虽死,但还有些藏匿的余党。以往不敢抬头,但这几日……”魏仲文眉头微皱:“有人胆子大了起来,竟又在京中推动舆潮,说当初李清彦案,是殿下和你栽赃陷害,为的便是夺其位。”
    砰!
    徐岩眼中煞气一震:“我这就去抓人。”
    “切勿乱动!”卢晃连忙阻拦,道:“未必不是有心之人为之,好使你我自乱阵脚,给他可乘之机。”
    他看向魏仲文:“可知道背后人是谁?二皇子现在应该没有这样的精力。”
    魏仲文摇了摇头:“没查出来。”
    “殿下那还没脱困,便有人在京中鼓动,这是给我们施压啊。”徐岩有些不忿:“难道就这样忍着?”
    “忍!先忍,静待殿下那的消息……”
    卢晃话才说完,外面有人跑进院中大喊:“传捷了!西河传捷了!”
    三人惊在原地,而后大喜。
    “什么捷?给老子说清楚!”魏仲文蹿了出去,嗓音震的窗纸都在颤。
    “殿下击破重围杀了出来,反夺平定关!”那人说道。
    魏仲文拿着捷报又冲了进来,一脸狂喜的重复:“殿下杀了出来。”
    “我们听见了。”卢晃满面堆笑,如释重负:“太好了!”
    砰!
    徐岩拳头一砸棋盘,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站起来就往外走。
    魏仲文忙问:“你何处去?”
    “抓人!”
    ——宫内。
    天子垂钓。
    大宗正在其侧。
    面前点起了一盆炭,上面架着几条鱼。
    宗正亲自翻着烤鱼,并洒上佐料。
    “朕看已经熟了。”天子忍不住侧目,道:“皇叔快给朕取一条来!”
    周崇从中挑出一条,递给天子:“陛下当心烫着了。”
    “不会!您的烤鱼,朕从小吃到大,何曾怕过烫?”天子大笑,接过鱼咬了一口,表情却是僵住了:“这……有些咸了!”
    “咸了吗?”周崇问。
    “着实咸了!”天子递还给周崇:“皇叔自己尝尝。”
    周崇咬了一口:“还真是咸了。”
    “皇叔心不在焉,所忧心在老六吧?”天子轻笑一声,道:“对于老六,皇叔似乎格外在意。”
    “做老人的,自然是喜欢争气的孩子。”周崇没有否认这个问题:“他们之间争斗,我可以不插手。可有些外人,竟试图用祸国害民的方法害死皇嗣,我绝不能坐视!”
    说完这句话,他便盯着天子。
    天子叹了一口气,道:“皇叔的意思,朕都明白。但朕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便多了。”
    他重新拿起鱼竿,将鱼饵抛入水中:“如果朕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杀什么人便杀什么人。那要不了多久,朕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就像这钓鱼一样,朕只能抛出鱼饵去,鱼咬不咬饵、钩能不能中,不是朕一个人能说了算的。”
    “陛下!”
    张辩走来,面带喜色:“西河传来捷报,六殿下击破敌军,重夺平定关,从定阳境内杀了出来!”
    他这话刚说完,鱼线忽然作响,接着杆头往下一沉。
    天子轻呼一声,连忙捏紧了杆子。
    好一会儿,才从水里拖出一条大鱼来。
    他面露喜色,笑着对周崇道:“皇叔,这算是双喜临门吗?”
    “算的。”周崇脸上笑意也收不住,同时发问:“大鱼上岸了,陛下会放生吗?”
    天子微笑,若有所指:“鱼好不容易才拖上岸来,哪有放生的道理?带到后厨去,煮一锅鱼汤,与皇叔共享!”
    天子亲自将鱼摘下,鱼竿则搁在了一旁,快步走在前头。
    周崇望着地上的鱼竿,立马弯腰捡了起来,道:“陛下,这好杆好钩,又有钓鱼之功,岂可轻弃之?”
    “皇叔所言甚是!”天子大笑,回过头来:“那就有劳皇叔,替朕好好保管看护。”
    周崇躬身:“遵旨。”
    当日,消息在雒京城内传开。
    当天夜里,城中议新司空的风潮,立时止住。
    莱阳侯府,得到消息的褚闻者开始四处活动。
    到了夜里歇息时,他夫人问他:“何必如此操劳?”
    “你有所不知。”褚闻者叹气,道:“褚家除我之外,便指望褚飞了,此事如果他脱不开身,以后谁来接我的手,来庇护你我的子嗣?”
    “原是如此。”其夫人点头,又问道:“总不能波及到我们吧?”
    “那是不会。”褚闻者摇头:“只是六皇子如今脱困,只怕太尉要吃亏了,我等要找机会抽身,保全家族才是。”
    “你去活动有效果么?”
    “自是有的,明日朝堂上会有人替我说话的。”
    褚闻者轻声笑着,信心颇足。
    时晚,声熄。
    次日早,朝议刚开始。
    褚闻者率先出列。
    他还没张嘴开脱,门外送来了张伯玉的呈报。
    天子命使者当众念出。
    褚飞罪行公布,群臣震动。
    天子勃然大怒,手指着褚闻者:“你站出来要说什么?是想替你的侄儿求情吗?!”
    褚闻者瞬间失色,仓皇跪倒:“陛下,请您念及我家祖上之德……”
    “你祖上有德,所以保了你家代代富贵!你祖上有德,便能由着你们戕害皇嗣、杀贤良、害军害民、投敌叛国!?”
    褚闻者惶恐至极,遍视左右。
    昨天他走过的那些关系,此刻全数默不作声。
    “扒去他的冠服!”
    “摘掉他的印绶!”
    “砍掉他的头颅!”
    天子大怒难消:“再依六皇子言,诛掉他的九族!”
    ——这个月还有一万二,希望明天能多写点,留一点给下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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