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梦醒时分

    午后，伴着客厅里长久的沉默，丽芳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可真是睡得昏天暗地呀。醒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早上呢。
    拿过手机，才看清了是15：00。
    打开手机APP看了看二楼卧室的画面。
    两个孩子还都没有醒。李太坐在君君的床沿上。丽芳看了好一会儿，见她一动也不动的。看向莹莹。
    那张带着护栏的床上，莹莹一只手托着腮，还闭着眼睛睡着。
    丽芳不放心，去地下室拿上打扫工具，又上了二楼。
    主卧的门开着，孩子们的卧室门也开着。只有垚垚的房门关着。
    丽芳轻轻走了进去叫道：“李太。”
    许是雨天低温，李太在淡紫的丝绒长裙外面又罩了一件小外套。原本呆呆的失神看着莹莹，丽芳一叫，倒把她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看了丽芳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丽芳说：“你去休息吧，我来等着她们醒。”
    李太说：“不用了，我反正没事。”
    既然是这样，丽芳问：“李总在主卧吗？我上午没得来及打扫，如果现在没有人的话我去打扫一下。”
    李太说：“我不知道。他的事情不用问我。”
    丽芳正准备退出卧室时，李太又轻声说：“我现在只管得了我自己和莹莹。别的事，管不了。”
    丽芳知道她在说气话，就当没有听到，去了主卧。
    敲了敲门，却听到管家李小姐的声音说：“谁呀？”
    丽芳说：“我来打扫。”说完，走了进去。见到李小姐从最里面的衣帽间门口伸出头来说：“我也刚上来，给他们把衣柜整理一下。”
    丽芳走进衣帽间，见几组衣柜的门都大开着，地上放着几只大行李箱。都是李先生的衣服。
    李小姐正一件件往外拿。有一些挂在了衣柜里，还有一些放在外面。丽芳看了一眼，李小姐说：“这些要拿下去烫一下。”
    化妆台上的镜子里，清晰地照出李小姐的一举一动。
    这架梳妆台前面竖着椭圆的大镜子，台面上两边各有一只带抽屉的小匣子，上面有着精致繁复的雕花。抽屉的黄铜拉环亮晶晶的，里面放了一些李太日常戴的首饰和手表之类的细软。古色古香的上好红木散发着内敛的光泽，触手微凉。
    每当看到这张精致典雅的梳妆台，丽芳都极力想去用美好的字眼形容它。奈何肚子空空。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当年李先生夫妇结婚前，李先生满心欢喜地将卧室重新贴了墙布、能换的都换了，又特意为李太置办这张梳妆台和那张大床。
    以前他们也会偶尔吵架，可多数都是因为家庭琐事或钱小姐。毕竟伤害有限。
    今天张小姐上门做客，虽然李太只是问了几句。可真的能就这么过去吗？
    大理石地面有了划痕，可以打磨掉，人的心里若是扎进了一根刺，又要如何去消除呢？
    看李小姐还在仔仔细细的收拾李先生的衣服，丽芳便出了衣帽间，去打扫卫生间、吸地、拖地。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孩子们都醒了。
    丽芳探头出去看，君君和垚垚在沙发上坐着玩平板。丽芳问：“阿姨和妹妹呢？”
    君君说：“阿姨带她下楼去了。”
    丽芳进了莹莹她们卧室，见到莹莹床上的被子已经铺平了，君君床上的则还是起床时掀起的原样。
    把君君的床也铺好，又打扫完。丽芳就下了一楼。
    李太和莹莹坐在沙发上，手里正捧着少儿英语在教莹莹。母女俩都挺高兴的，像两朵花儿。一朵花蕾，一朵怒放。
    丽芳走近去看，茶几上还放着一盘没吃完的水果。这大概也是李太自己洗的吧。
    一直到吃晚饭，也没见到李先生。丽芳跑到三楼书房去看，也没有。偷偷问了雪梅，说李先生并没有去老爷子那边呀。
    于是，丽芳通知李太，饭做好了。
    李太笑着说：“再等等。”丽芳以为要等李先生。
    一直等到门口有人按铃，丽芳跑出去开了院门，保安提着一只披萨盒递给丽芳。
    进了屋，李太看了眼，就对三个孩子说：“开饭吧。”
    垚垚问：“爸爸呢？”
    李太说：“不知道。”说完，就带着莹莹先去了餐桌那边。
    垚垚和君君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丽芳提着的披萨，吞了一下口水，也跟着去了餐桌那边。
    管家李小姐下午一直在整理李先生的衣服，直到丽芳发了语音叫她下来吃晚饭。
    餐桌上，几个孩子吃的热热闹闹，李太对莹莹说：“你吃完披萨，还要吃一点饭菜。”
    莹莹睁着大眼睛看着妈妈说：“我不想吃饭菜。”
    李太说：“那也不行，不能全吃外面的东西。阿姨做的饭菜也要吃一点。”
    说完，就拿起莹莹的碗给她盛了饭，又给她夹菜。莹莹也乖乖吃了。
    君君和垚垚则只吃了披萨，没有动今晚的饭菜。
    这天晚饭后，李太和孩子们都在一楼休息。电视开着。
    等到七点多钟，李太说：“莹莹，过来跳绳，运动一下。”边说边拿出了跳绳。
    君君说：‘我也想跳。’
    李太说：“让阿姨给你拿跳绳吧。”
    丽芳听到，赶紧去又拿了一副跳绳出来给君君。
    李太说：“阿姨，我们来帮莹莹甩绳子吧。”
    两人一边一个给莹莹甩跳绳，小姑娘在中间欢快的跳着。别看她长的结实，运动起来一点不费劲。
    两人边慢慢甩着，李太说：“阿姨，到时候我去月子中心了，你就带着莹莹吧。家务活能干多少算多少。没有时间干就算了。”
    丽芳知道，她这是不放心莹莹。马上说：“好。”
    两个小姑娘一直跳到八点，出了一身汗。李太才让莹莹停了下来，透一透汗去洗澡。
    之前虽然孩子们都有保姆在带，但李太说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把三个孩子都安排进去。现在她每次都只说莹莹，只字不提其他两个孩子。
    就好比家里来了三个客人，老板拼命叫其中一个挟菜吃，对另外两个，虽然没有说不让他们吃，但也没有让他们吃。就是无视。
    垚垚大了，又是男孩，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君君却马上就感受到了不同。李太让莹莹结束跳绳的时候，君君也停了下来，看了看莹莹，小声问丽芳：“我还跳吗？”
    丽芳说：“看你自己吧。想跳就再跳一会。”
    君君把跳绳交给丽芳说：“我也不跳了。”说完，也过去坐在了沙发上休息。
    这一天晚上君君和莹莹睡觉，是李太去陪着给她们讲故事的。
    莹莹说：“爸爸说了会给我们讲故事的！说了不算。我不喜欢爸爸了！”
    君君看了看李太，也小声说：“就是，他说过给我们讲三个晚上故事的。”
    李太说：“爸爸有事出去了。”
    莹莹在床上蹦蹦跳跳的说：“打电话呀。”
    君君说：“我来打。”
    李太也不说话。君君拨通了李先生的电话说：“爸爸，你该给我们讲故事啦。”
    李先生那边有纯钢琴的音乐声。只听他说：“爸爸有事，在外面呢。让阿姨给你们讲。我明晚再给你们讲一天。好吗？”
    君君小声问莹莹：“爸爸说明晚再讲。”
    莹莹不情愿的说：“那好吧。”
    两姐妹这才安静下来。李太开始小声讲着故事。
    丽芳一直在上面陪着，等到两个孩子睡着了，又对李太说：“你进去洗澡吧，我等你洗完了再下楼。”
    月份大了，丽芳怕她摔倒或要帮忙之类的。
    李太说：“我让小李上来。”
    今天孩子们跳绳的时候，李小姐在厨房准备好明天的早餐，就回了地下室。
    李太打通李小姐的电话后只说了一句：“上二楼。”
    很快，李小姐就上来了。大概太着急了，穿着一套长袖小碎花的睡衣，罩了一件外套。
    李太一见到就说：“小李，以后我和孩子们没有睡觉之前，你不能回地下室。”
    李小姐说：“为什么？我的事情做完了呀。”
    李太双手叉着腰，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了下去问：“你说说，你的事情有哪些？”
    李小姐说：“就是干家务嘛。现在也没有多少管理的事情需要我做。”
    李太说：“没有管理的事吗？管理孩子算不算管理？哪里有雇主挺着大肚子还在哄孩子，保姆就去睡觉的道理？”
    二楼客厅里只开着几盏射灯，光线不太明亮，是一片暖融融的晕黄。
    李小姐站在那里，脸色也有些蜡黄。
    李太又说：“之前是不是和你说过，为了防止滑倒，每天我洗完澡你才能下楼？为什么安排的事情，不能一直执行下去？”
    李小姐说：“我忘了。”
    李太今天火气不小，有些咄咄逼人的问：“你忘了？那我忘了给你发工资行不行？”
    李小姐仍站在那里。
    李太又说说：“一下午光在着整 理先生的衣柜了！没有别的事情了吗？现在莹莹没有育婴师，莹莹也不要你带。你多家务，让阿姨多一点时间带莹莹吧！”
    李小姐面带微笑问：“那马上就开始装修健身房的事怎么办？”
    李太盯着李小姐说：“健身房也不用你自己去装，无非就是联系一下，监督一下。不能做家务吗？你的工资不变。”
    李小姐说：“能。”
    李太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以后就用保姆的标准要求自己。”
    李小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点笑意问：“那你现在要去洗澡吗？”
    李太没有回答。活动了一下双脚 ，慢慢站了起来。回了主卧，而且关上了门。
    李小姐和丽芳面面相觑。李小姐吐了吐舌头说：“看着人畜无害，脾气还挺大。”
    丽芳小声说：“上次李总也说过让你看着她洗澡的呀。”
    李小姐说：“今天太忙了，一时忘了。”
    丽芳看了看她穿的睡衣，本想提醒一下。算了。人家穿着外套呢。
    丽芳下楼洗完澡，躺在床上看那些讲驾考科目二技巧的小视频。
    大概十点多，才听到大门响。李先生回来了。
    仍然在一楼呆了很久，讲了几个工作电话，又接了一个闲聊的电话。说的是他们高尔夫球俱乐部的一些事情。
    李太一直没下楼。李先生一直呆到十一点多才上楼。
    李先生还没得来及去老爷子那边，李先生的叔叔却来了。
    第二天上午才九点多，老爷子就陪着自己的弟弟一起过来了。来的时候，叔叔手里拎了几件营养品。
    一进屋，李老爷子就不满的说：“现在叫你过去一趟都叫不动了吗？”
    李先生说：“我昨天下午有急事出去了。”
    说完，马上又叫道：“叔叔。我准备这两天去您家里的。”
    李先生的叔叔爽朗的一笑：“听说你腰椎有问题了，我不来看看怎么能放心呢？”
    边说着，三人边落座。
    李小姐无声的端了水果过去。很快就离开了。
    李太下楼后，过去和客人打了声招呼，就坐在餐桌边等着吃早餐。
    大概是觉得一楼人杂，说话不方便，李先生把二位老爷子请上了三楼。
    丽芳去三楼打扫卫生。
    三个人在书房谈话，声音压的很低。只能继继续续听到一些。
    从后来李老爷子和李先生的片言只语里，丽芳才得知。原来李先生的叔叔又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和李先生分割公司了。
    也不是不分割，是不想以现在这种形式分割。
    他想让李先生直接把他们家占的股权买下来。或者是不买股权，让自己的儿子女儿都退出公司管理，年底分红就行了。理由就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怕分了公司去做砸了。
    过了很久，丽芳才隐约知道，李先生买下了股权，但仍然高薪聘请了堂妹在公司工作。
    李先生的叔叔没有留下来吃午饭，谈完事情，就匆匆走了。
    看着李先生送两位长辈出门，丽芳觉得他的腿疼已经好了。走路基本上看不出来了。不过上下楼仍然乘坐电梯。
    李先生回屋的时候，李太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医生也交待让她多运动。
    李先生看着李太说：“我昨天有事，没给她们俩讲故事，今天补上。”
    李太没有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丈夫，平静地说：“不补也没关系。以后喜欢呆在外面就呆吧。我不会再干涉你了。”
    李先生问：“说什么气话？”
    李太语气平和，一点也听不出生气。
    李太说：“咱们别讨论这个话题了，说说莹莹的事吧。”
    李先生问：“莹莹什么事？”
    李太说：“我已经和阿姨说了，我去医院生的时候，让她带莹莹。小李干家务。能做多少做多少。”
    李先生说：“可以，不过还得多让她跟着周老师才能学到东西。”
    李太不满的说：“才不到四岁的孩子，整天没有一个固定的人带她。还学这学那的，你没看到她那天都委屈的哭啦？”
    李先生脸上松了下来，妥协的说道：“那再找一个育婴师来吧。”
    李太说：“我还有半个月就去医院了。新来的人不放心。让阿姨暂时先带着，一切等我从月子中心回来再说吧。”
    李先生说：“小艾，昨天来的客人，，，”
    至此，两个人的语气还是平和的。
    李太突然打断李先生吼道：“我现在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丽芳看她吼的太大声了，怕她有什么事，急忙跑过去想伸手去扶着她坐下。
    李太挥了挥手，示意丽芳不要管。
    丽芳关上了厨房门。没有再听到李先生说话。
    过了一会，丽芳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李先生去 院子里。慢慢在石板路上走着。
    李小姐今天像个无声的影子一样默默的干活。
    等到丽芳做好饭，先去二楼叫了垚垚和君君，又去三楼叫李先生。
    书房的门开着，丽芳轻轻敲了敲门说：“李总，饭做好了。”
    李先生说：“知道了。”
    丽芳上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之前李先生说过让丽芳去打扫2202，后来不是静默期给耽误了吗？
    不知现在还要不要去收拾？
    趁现在没有别人，丽芳站在书房门口小声问：“您上次说让我去打扫那套房子的，还用去吗？”
    李先生把身子放松的朝后靠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说：“抽空去打扫干净了，把那些家具再用布蒙上吧。”
    丽芳小声问：“不住啦？”
    寻思张小姐不是还在深圳吗？
    李先生眼光刀子一样扎过来，丽芳马上准备转身走。
    只听他叹了口气说：“之前她的房子刚装修完还要晾。所以暂时住在那里。以后不住了。”
    丽芳没再回头，也没再回话。下楼去了。
    今天的晚饭，丽芳做了糯米排骨南瓜盅。
    用的是南瓜里面的小金瓜品种。将糥米用温水浸泡三个小时以上，上好的肋小排剁块，多次冲洗干净后，用生抽、盐、姜片、料酒、大葱段、一点点的淀粉腌制。
    将小金瓜从顶部三分之一的地方剖开，挖空内部，把泡好的糥米和捡干净的排骨填入，再将顶部盖回去，用牙签固定，放在一只盘子里面。上蒸锅蒸熟就行了。
    排骨脱骨咸鲜，糥米浸润了排骨的香味。南瓜鲜甜可口。口感层次丰富。很受雇主全家的喜欢。
    丽芳一共做了三只，三个孩子每人一只。
    李太把莹莹那一只里面的排骨挑出来，帮她抽去骨头后放在碗里。
    莹莹也不抬头不说话，妈妈放多少，她就吃多少。
    君君和垚垚也各自低头吃着自己那一只。
    李先生一向吃得少。握着筷子看了一会莹莹，小声对李太说：“别让他们吃太多糥米，不好消化。”
    李太也不理会丈夫，低着头慢慢喝汤。
    莹莹抬起头问：“妈妈我还吃吗？”
    李太这才看了一眼女儿说：“继续吃。”
    莹莹继续刨饭。
    君君抬头瞄了一眼莹莹，又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
    李先生见了，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妻儿。
    没有人理会他。
    隔天，丽芳去2202打扫的时候，发现里面的衣服和床上用品都没有了，卫生间里的日用品也没有了，只有剩下半卷手纸。
    书房里的书架上，只剩下两三本书，其中有一本里面还插着一支羽绒书签呢。
    厨房也打扫干净了，冰箱里空空如也。
    客厅除了茶几上两瓶已经干枯的花以外，几乎看不出来住过人的痕迹。
    丽芳把地拖了，把窗户检查了一遍，找出原先那些白布单把家具都盖上，关上门走了。
    走出小区，丽芳觉得2202只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而已。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套房子里，那里也从来没有住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