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精神分裂

作者:明月归梦
    “小纾老师,你还要去看齐庸啊?”
    稚嫩活泼的女声传入耳畔,祁天赐蹦蹦跳跳走在魏纾前面,她们身后一步之遥,许浑静静跟在后面。
    许浑明天回军队,今天约魏纾出来玩,顺便吃顿饭,祁天赐不知哪儿来的消息,也跑来了。
    “嗯,晚上吃完饭去。”
    魏纾将手中的帽子放回原位,她们正在逛街,在商场中转圈,从五楼到一楼,这里面都是大牌旗舰店,东西贵的死人。
    她很不理解,只是一个帽子,也不怎么好看,怎么能卖六千?
    店员大概认识祁天赐,见她带人进来,微笑致意,并不打扰。
    逛完这一层楼,她们找了个餐厅吃饭,等待上菜的间隙,祁天赐小嘴不停,鼓起脸很不开心:
    “小纾老师,你不是看到了齐庸那个视频吗?就算他是被陷害的,但这种有丑闻的男人真的不能要,他们会说你是接盘侠的。”
    “而且,现在齐庸名声坏了,即使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但谁不知道那个视频?原先他在联姻市场是香饽饽,可现在就是个吃下噎嗓子的馊馒头而已。”
    “他被害,是因为自己做人不行,又不关你的事,你整天去看,订婚宴本来也没完成,干嘛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女孩轻蔑冷嘲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齐庸面无血色,一颗心高高悬起,竟有些害怕魏纾接下来的话。
    “先别说这个了,还有几天不是跨年了吗,我订了车票去虞城,回家收拾一下。”
    最近是期末周,一月九号考试,两个周复习时间,魏纾准备和杨佳奈一起回虞城跨年。
    祁天赐遗憾,“那今年春节你也要在那边吗?”
    “嗯,寒假我回家住。”
    虽然父母都已经去世,但魏纾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这件事其实还得感谢许浑和宗曜,魏纾心里明白。
    没有听见魏纾的评价,齐庸一颗心七上八下,后脑勺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像不规则的电波,几乎叫人抓狂。
    双腿无法行走,又因一个视频颜面扫地,齐庸的人生陷入阴雨连连,而遮蔽风雨的伞却飘摇不定。
    他渴望她坚定的维护,害怕她嫌弃,于是心思越发扭曲。
    他迫切想知道魏纾真实的想法,想确认她的心究竟向着谁。
    吃完饭祁天赐就走了,许浑带着魏纾坐上副驾驶,他从后排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你肯定喜欢。”许浑语气笃定,漂亮俊俏的脸上隐隐闪过得意。
    魏纾看他一眼,接过礼物拆开,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上面印着世界地理图册大全,厚厚一本,精包装,每一页都清晰无比,排版亦是和谐舒适。
    她翻了几页,鎏金的封面带着凹凸不平的触感,质感非常好。
    从海洋到森林,星空,再到高山上嶙峋不平的岩石,连纹路都清晰可见。
    魏纾翻到前面的出版社和编者,发现这竟是世界著名的一位地理研究学者编纂的,后面没标价钱,最后一页的内封还印了ws两个字母,显然是特别定制。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许浑翘起嘴角:“一个月前。”
    那时候魏纾陷在情绪泥沼,整个人很丧,变得异常冷漠,许浑偶尔来看学校陪她上课,发现她在看自然地理的视频,很专注,连眉宇间的烦躁都消散了。
    于是他就特别定制了这本书,当作新年礼物送给魏纾。
    可惜不能在跨年当天给她,这次的任务他期待良久,不能推迟。
    指腹摩挲着书本封面,魏纾转头和许浑对视,忍不住笑:“谢谢。”
    她琢磨着许浑喜欢拳击,不如定制一个手套送给他?正好他完成任务回来时是春节期间,就当回礼。
    “不是要去医院吗,走吧。”
    魏纾点头,笑着把书装进礼物盒里,放进书包,眼睛亮晶晶的,看得许浑也弯起唇角。
    推开病房的门,齐庸果然坐在书桌边处理公司事务,过度苍白透明的脸显得颓靡。
    “今天又没出去吗?”魏纾边问边把手中的百合花插入花瓶,将昨天枯萎了的花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在处理公务,下午去做了复健,腿还是没什么知觉。”
    齐庸将电脑关掉,转头对魏纾笑笑。
    他本就清瘦,现在更是病弱,像尊易碎的琉璃,晶莹剔透,上面有漂亮的裂纹。
    魏纾待得不久,来和他聊聊天,了解他复建的进度,再劝他好好吃饭就把流程走完。
    她心情好时,会多说些自己的事,那是齐庸最感到幸福的时刻。
    走出病房,来到走廊里,身后传来一道犹豫的女声:“魏纾?”
    魏纾回头,黎鑫元站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份病例报告,身着黑色职业装,专业正式,颈上系了一条杏色领带,优雅随性,她应该是从另一边的病房里出来。
    “我来看小姨,你这是…哦对,你来看齐庸嘛。”
    黎鑫元走近魏纾,面上神色自然,“要不要一起下去?”
    “好。”魏纾点头。
    “说起来以前我还追过齐庸,谁能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呢?”黎鑫元语气感叹,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我听说了你们订婚宴上发生的事,那时候我在幽州出差,也没收到请柬,回来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你每天都来看他吗?”
    魏纾心里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有时间就来。”
    “之前我还提醒你离齐庸,宗曜这些人远一点,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不过你没事就好。”
    魏纾微笑一下,“谢谢你啊。”
    黎鑫元摇摇头,垂下眉目,“我什么都没帮上,全靠你运气好,对了,你和齐庸还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吗?”
    “啊?当然不是,订婚宴不是没完成吗?”
    黎鑫元惊讶,“一般举行宴会前都订好了,你们没提前办好吗?”
    “没有,我也不太清楚这些。”
    “那就好,虽然不太好听,但是你有比齐庸更好的选择,没必要耗在他身上,我就怕你有救风尘的情怀,把自己搭进去,其实他身为掌权人,接受的是最好的服务,你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而且你还没和他订婚,那就更用不着了。”
    魏纾无奈一笑,怎么这一个两个都劝她别来?
    “其实没什么的,只是来看看而已,说说话就走。”
    黎鑫元歪头看她,扬眉:“你真的喜欢齐庸啊?”
    “嗯?”魏纾惊讶,蹙眉,还是犹犹豫豫的说了:“也没有啦,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好歹认识一场,别的人如果这样,我也会来的。”
    黎鑫元了然:“你果然有救风尘的情怀,心软是好事也是坏事,不过也轮不到我来劝啦,拜拜,下次再见!”
    来到大厅,黎鑫元朝前台跑去,魏纾停在原地看她的背影,心下思忖,西城上流社会的流言到底有多恐怖啊?
    她不关心这些事,自然无从了解,但看祁天赐和黎鑫元的表现,估计是格外锋利。
    “…就是觉得他挺可怜的…”
    耳机中不断播放这句话,“如果是别的人我一样会来的…”
    大脑仿佛一根针不断穿刺,齐庸呼吸不过来,颤抖着将耳机摘下,吧嗒一声掉在地面,泪水已无知无觉涌出,整个世界剧烈旋转起来,病房像个小盒子,被人剧烈摇晃,他就是里面的玻璃珠,上上下下转动,眩晕,呕吐感不停传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整个上半身不停冒冷汗。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双手无力垂落在腿上,耳边是尖锐刻薄的毒语,那些羞辱,异样的眼神密密麻麻刺入皮肤,多次洗涤以至于脆弱不已的肌肤薄薄一层,泛起病态的红,身体又冷又热,交替袭来。
    他干呕起来,泪水大颗大颗砸下,头像是突然消失了,短暂的失明,黑茫茫一片,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模糊亮光带来摇摇晃晃的世界,他虚弱喘气,垂下头,忽见腿上雪白的薄毯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竟是呕了血。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喉咙的痛意,口中苦涩的铁锈味儿,颤颤巍巍抬手,摸到嘴角的鲜血,终于悲凉不已的笑起来,凄厉阴暗的笑声像是带血,泪水的咸味在黑暗中无比清晰。
    无数声音在大脑敲击,他终于承受不住,世界变成白茫茫一片,失去意识。
    齐庸昏迷了,魏纾是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昏迷了整整十八个小时。
    赶来病房时,齐庸正躺在床上半阂着眼,气息明净温柔,窗外寂寥的寒意也掩盖不了那种白月般的气质。
    魏纾一愣,脚步停住,脚边踢到了什么,她捡起来,发现是一个耳机,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贴到耳边,没听见什么,忽然,齐庸温柔的嗓音响起:“小纾。”
    耳机里也传来这样的声音,魏纾捏紧了耳机,思绪恍惚,将耳机放下,想通了什么,缓缓转头看向齐庸,目光逐渐泛冷。
    齐庸并不知道魏纾的心理变化,唇边还是柔和的笑意:“你都好久没来看哥哥了,怎么站在那儿?过来坐呀。”
    青年的眼像是一潭春水,澄澈温柔,尽管皮肤过度苍白,但晶莹剔透的气质还是像水晶似的,漂亮不已。
    魏纾蹙眉,哥哥?
    她走过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齐庸,发现他完全没了之前的阴郁冷漠,还有那种让她隐隐不安的黑暗气息,现在的他,就像一尊真正干净纯洁的琉璃像。
    “还有几天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等考完就回家住吧,你的房间我一直叫人在打扫。”
    魏纾攥紧了手心的耳机,“齐庸…”
    她摊开手心的耳机,“你监听我?”
    齐庸表现的很茫然,“小纾,你在说什么啊?我叫齐优,监听?我,怎么会…”
    “齐优”眼眶逐渐泛起粉,泪珠要落不落,“哥哥从小带你长大,怎么会做这种事?”
    魏纾心逐渐下沉,深呼出一口气,站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
    她快步走出病房,双眼茫然,打电话给齐庸的助理和主治医生,他们很快过来。
    “齐庸到底怎么了?”
    主治医生叹口气,“魏小姐,在你没来之前我们给他做了两个小时的测试,就在半小时前,他还是‘齐庸’,现在是‘齐优’。”
    “他,精神分裂了。”
    “而且,叫齐庸的那个冷漠多疑,拥有所有阴暗的记忆,是完全的黑暗面,而齐优,则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白人格。”
    主治医生看了眼魏纾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还有一件事,跟魏小姐你有关系。”
    “什么?”魏纾还没从这件事回神,眉目疑惑。
    他表情有些奇怪,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齐庸似乎认为您是他的妻子,而齐优则认为您是他亲手带大的妹妹。”
    “所以他的表现可能会有些奇怪,您见了别害怕。”
    魏纾一阵头疼,思绪陷入迷茫,“我知道了,所以能好吗?”
    “这个说不准的,齐先生先是双腿瘫痪,后来又经历那样的事,换做别人早就疯了,他变成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也许之后他情绪稳定下来,两个人格就能慢慢融合了。”
    再次推开门,魏纾望向正低头看书的齐庸,不,应该是齐优。
    分明是同一张脸,此刻却显出完全不同以往的单纯干净,温柔如一捧月光。
    听见推门声,他惊喜抬头:“小纾,我还以为你走了。”
    “自从上了大学,你都不粘哥哥了…”他说到这里,眉目黯淡。
    魏纾张了张嘴唇,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完全茫然的和齐优相处,说实话,比起阴暗扭曲的齐庸,齐优的确让人如沐春风,同一双柳叶眼,以前是阴湿黏腻,现在是干净典雅,像古画中的风流温柔贵公子。
    和齐优聊天很愉快,魏纾将耳机放在了桌面,一个回头,笑意还未消散,就见刚才还柔和如阳光的男人阴冷着眼眸,定定看着她,唇边渐渐勾起冷笑:“怎么,终于想起来看我了?不去找那些小三小四了?”
    男人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我早就说过,只要一年,只要一年我的腿就能康复,你忍不了,去找别人我能理解,但宗曜是害我变成这样的人,你怎么能和他搅合在一起?”
    魏纾哑口无言,迟疑道:“我没有啊。”
    齐庸咬着唇,滚烫的泪水落下,“我都看见了,还有许家那个…”
    呃,魏纾不知道说什么,干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齐庸红着眼,“你连哄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吗?那些人就这么讨你开心?”
    “我是比不了他们,但我还有手,还有嘴,你就不能忍忍?”
    魏纾红了耳尖,听明白其中的意思,“跟你说不清楚!我走了。”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