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我想复员

    一个人受到巨大打击之后什么样，许三多就是什么样。
    一直以来，他都想让事情变成有意义的样子，有意义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很重要。
    可是就算是再重要，他也没有说服自己去杀人。
    或许，救人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但是杀人绝对不是。
    许三多没办法将这两件事情给分开来看。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线，当跨过这条线的标准出现的时候，是否能说服自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许三多过于纯粹了，而因为这种纯粹，所以他才久久不能自拔。”杨慎忍不住叹气，他能够理解许三多现在的这种状态。
    “唉，还是年轻，明明是可以像吴哲一样说服自己的，这不是杀人，这是救人，那是迫不得已的事情，结果却始终想不明白，许三多还是以前一样，总是给自己出难题。”周思文反倒是有不同的意见。
    “这不是一回事好吧。”赵思雅出来反驳。“在此之前，许三多的训练，以及整日坚守的那些东西，只是为了留在军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要亲手杀人的，而且，在眼前看着一条生命流逝，想要说服自己，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是很难的。”
    “其实，大家说得都对。”洪河也在发表自己的见解。
    “包括直播间的观众们发出来的评论，我们也都看在眼里，有人说，特种兵就不应该怕杀人，许三多不适合当特种兵，也有人说，毒贩都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没必要同情。”
    “可是你们是否都忘记了，特种兵也是个人，不是没感情的杀戮机器，而现在，许三多杀得人，是他想要救下来的一条命，他之所以和那个男毒贩纠缠，都是为了救她，可最终结果，却成了自己亲手取走了对方的性命。”
    “所以，许三多所遭受的打击，从来都不是一句【毒贩罪大恶极】所能够解释的。甚至，许三多从下榕树出来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军营，总的来说，他的人生经历是很简单的，很朴素的，所以，他面对这种冲击所带来的困惑，注定比其他人都强得多。”
    “其实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军人也是人，也会有感情，哪怕击毙敌人是使命，受到影响，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样的道理，洪河明白，也会有很多人明白。
    尤其是剧情之中，齐桓和袁朗两个人，正在聊着些什么。
    “队长，别怪他，这种任务我不是第一次了，连我都没缓过来。”齐桓很认真的对袁朗说着。“我们有使命，有心理准备，在行动前就开始自我调整，可是他不一样，满心平和，只想着好好相处，可最后，却面对面的看着一个人的瞳孔扩散，呼吸消失。”
    袁朗有些无奈的看着齐桓，说：“你怕我亏待你的小朋友？”
    “我晚到了一步，如果早到一步，就是我来击毙罪犯，这些东西我来承担。”齐桓的脸上，哪里还有什么棺材钉的样子，他眼中的真诚，绝对不是掩饰。
    袁朗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亏待许三多，齐桓这才回宿舍把许三多叫了出来。
    “山里的黄昏，总是很容易让人想起旧事。”
    许三多到来之后，袁朗很平淡的开口，似乎将许三多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完全给抛开了。
    许三多戒备的站着，他没想到袁朗会这样开口。
    “我想起一个兵，也是步兵的侦察兵，他服役的团，叫老虎团，演习的时候，他犯了急性阑尾炎，被拉去做手术，当时有点乱，护士忘了打麻药，这一刀下去，叫的是惊天动地的。”
    袁朗说着，笑着，许三多终于开始关心这个兵的阑尾，他问，后来呢。
    “后来，那护士说，喊什么喊什么，老虎团还怕疼啊，那士兵也一声不吭了，就这么把盲肠给截了。”
    袁朗继续讲着。
    “这个兵，是个好兵。”许三多回答。
    “是好，还是佩服呢？”袁朗又继续说道。“或者，像是吴哲说的，这个兵有一种变态的自尊心，又或者，像是齐桓说的，就该把那个护士拉出去毙了。”
    “这个兵，确实是个好兵。”许三多继续说。“他那么疼，都能忍受过去，比佩服还好。”
    袁朗点了点头，很认真的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这样亲昵的动作，自从许三多来到老A之后就没有过了。
    “谢谢，被人夸的感觉真好。”
    许三多终于知道，那个被齐桓说该拉出去毙了的女护士，后来成了袁朗的老婆，甚至至今为止，还觉得袁朗是个怪胎。
    “我们现在就遇到了你的盲肠。”袁朗终于聊回了正题。“做指挥官，经常让我茫然，不知道该把兵当做整体的一部分，还是一个个体，不过不尊重个体，又何来的集体，是吧？”
    “是吧。”许三多回答。
    “所以，怎么切除这根盲肠，由你决定。”
    “我...”许三多思索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想复员。”
    袁朗的脸上有些意外，同时还带着一分哀怜之色，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开口。
    “我想过很坏的结果，却没想过这么坏，我以为你会回七零二团，是啊，既然你质疑的是军人的意义，那么在七零二团和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
    比起袁朗的失望和哀怜，许三多更多的是惆怅与平和。
    “复员，回家，我适应，家乡没有挑战和离别，我始终是个最差的兵，无法明白战斗的荣誉。”
    沉默片刻之后，袁朗呼喊一名上尉，那名战士快步过来，袁朗要过了对方手里的枪，顺手拆掉弹匣，然后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扔给许三多。
    许三多下意识接住，从枪到手就已经完成了待击姿势，袁朗又丢过来弹匣，许三多手一抬，弹匣就已经装上。
    “看看你自己，还有可能过回老百姓的日子吗？”袁朗苦笑着问他。
    许三多犹豫了一下，很快恢复了自己原有的信念。
    “队长，我能从老百姓做到老A，就能从老A做回老百姓。”
    袁朗看着许三多，他看得出来许三多眼中的恻然和不舍。
    “怎么切除盲肠是你的自由，但我不会忘了给你上麻药。”一边说着，他将一个信封扔了过来。“你的麻药，我这个月的工资，一个月假，你尽情的出去走走，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无论是走还是留，我不会再有任何异议。”
    出去走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当一个从未给单独行动过的人有了这个念头，它变得如此急切。